钱不是问题
在王虹锋和陈雨城的注视下，包飞扬继续解释道：“除了整船项目，合资公司也会生产船体分段，然后运回韩国国内进行组装，通过这种方式，大概可以降低韩国国内船厂生产成本的百分之二十到三十。未来合资船厂的订单也主要由大宙重工分配，所以这个项目的价值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大。”
王虹锋点了点头，与华夏远洋集团与日本川崎船业的合作方式不一样，韩国大宙重工的投资一开始就提出了很多要求，海州地区似乎也做出了非常大的让步。
“我的那个疑问现在越来越大，大宙集团的要求这么多，你们为什么还会选择跟对方合作呢？”王虹锋的目光在包飞扬脸上打了个转，想要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
包飞扬笑了笑说道：“这个原因比较复杂，是基于美国唐盛集团未来的发展考虑的，与韩国大宙集团的合作总体上符合唐盛集团的利益。虽然在海州地区这个项目上他们的要求比较苛刻，但是他们在其他方面也做出了一些让步，而且其他韩国企业的要求其实更加苛刻，就算韩国山水公司这样一个规模远不如大宙的公司，也提出很多过份的要求，至于日本的船业公司则连与唐盛集团合作的意思都没有，所以韩国大宙集团已经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也是，以海州地区的条件，能够引进到这样的项目，已经很不错了。”王虹锋略一沉吟，然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包飞扬的说法：“那你再说说你下午提到的，怎么以我为主的问题。”
包飞扬道：“韩国大宙重工的条件虽然苛刻。但是对带动海州地区船舶工业发展的作用还是很大的。比如我们可以学习韩国先进造船工业的制造管理方式。虽然合资公司对技术的保密一定会很严格，但是在管理方面，还是会有一定程度的开放，就算是技术，总还有百密一疏的地方嘛！”
“哈哈，看来飞扬早就在打这方面的主意了。”陈雨城笑着说道。
包飞扬点了点头：“那当然。我们不需要刻意去当间谍，只要合资船厂在那里，其它公司就肯定会想办法去学习，去比较，合资船厂也不能够将人都限定死，所以总会有技术流传出来，哪怕只是一个方向、一种想法，对我们的造船工业来说，都可能起到促进作用。”
“另外。韩国企业都习惯用自己的配套厂，要么从国内进口，要么是携配套厂一起来投资，但总还是会将一些配套产品和服务交给当地的企业，这也是我们地方上相关配套产业的发展机会。”
包飞扬说道：“不管是学习也好，竞争也罢，还有这些配套，其实就算是有一个现代化的船厂放在那里。让我们自己的企业看一看，知道真正现代化船厂是什么样子的。我相信就一定会有我们自己的企业受到触动，然后成长起来。这种触动与大老远跑过去参观是不一样的，因为就在身边，能够感受到威胁，如果你不努力的话，以后就会让这种工厂碾压。”
“说得有道理。”王虹锋轻轻点了点头。
陈雨城看了王虹锋一眼。王虹锋笑着对他说道：“雨城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比较长，基层的工作经验可能还不如飞扬丰富。”
陈雨城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对飞扬谈的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其实这些年我们引进的合资企业和项目并不少。理论界有一种说法，叫做用市场换技术，就是想通过合资，学习外资企业的管理和技术，但是这些年实践下来的情况却不是很乐观，比如外资方也会向我们转移技术，但往往是落后一代两代甚至落后更多的技术。一些企业合资以后，合资厂的经营状况确实非常好，但是原来的品牌和非合资部分的业务却在衰退，甚至彻底消失，这种情况我们在汽车、家电等多个领域都能够看到。”
“海州地区有了韩国大宙重工的合资公司，又如何能够保证合资公司会促进当地造船企业的发展，而不是积压他们的生存空间？”陈雨城问道。
包飞扬点了点头：“城哥提到的这个问题确实在当前普遍存在，不过海州地区这个项目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心。一来我们确实会以整合后的海州地区船舶工业公司参与合资项目的投资，但是在业务上，合资船厂还是以韩国大宙重工为主，与海州地区船舶并没有什么关联。”
“二来韩国大宙重工的年生产设计能力虽然高达百万吨，但是为了不影响生产效率，将只会建造万吨以上的大型船舶，海州地区现在还没有万吨级船舶的制造能力，所以从目前来说，双方在业务上并不存在竞争关系。”
“当然，海州地区的造船企业整合成为海州地区船舶以后，肯定要造大型船舶，但是从学习到初步形成生产能力，再到能够与合资船厂进行竞争，这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我想在十年内大概还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当然，如果发生一些特殊情况那就不好说了。总之，如果海州地区船舶能够被合资船厂挤压到生存空间的话，那么海州地区船舶就已经成功了。”包飞扬笑着说道。
陈雨城盯着包飞扬看了两眼，显然没想到包飞扬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这实际上跟他想要问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
王虹锋看着陈雨城笑了笑：“雨城啊，你现在知道你跟飞扬的区别在哪里了吧？你在机关的时间长了，看到的都是宏观上的问题。但是飞扬在基层工作，他看到的、要解决的都是一个个实际问题，必须要结合实际情况，那些理论上、宏观上的东西对解决这些实际问题不是说没有价值，但肯定不能够生搬硬套。”
“我明白了！”陈雨城这才恍然大悟：“看来基层工作的思考方式与呆在机关里确实不一样，以后我在这方面还要向飞扬多请教。”
包飞扬看了陈雨城一眼：“怎么。城哥这是准备到下面工作了？要不来我们海州地区吧，海州地区的发展空间还是很大的。”
陈雨城看了看王虹锋：“其实我更希望继续留在领导身边……”
“好了，到哪里不是工作？你不在我身边，也一样工作。”王虹锋摆了摆手说道：“我到江北以后，雨城就一直跟着我，有雨城在身边。我做事也顺手，不过再继续留在机关，对雨城以后的发展不好，还是要下去锻炼锻炼。海州地区是个好地方，但具体怎么安排，还要看省里怎么安排。”
陈雨城在省委办公厅就已经身兼副主任，是正儿八经的副厅级，不过他这个副厅级的资历比较浅，也缺乏基层工作经验。就算是下来，大概也很难按照常规提一级。如果是去一般的省直机关，或者去凤湖市，倒是有可能，如果是去其他地市，正厅级就是地方党委政府一把手，恐怕还没有可能。
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去其他地市担任副市长。虽然还是副厅级，但毕竟是手握实权。以后有机会能够转正。当然，即使是下去地市担任副市长，也不可能是徐城、通城这种比其他地市高半格的地方，只能是普通地级市。
包飞扬把思绪收回，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世界造船工业从欧美转移到日本，如今又在向韩国转移。韩国造船业这几年赶超日本的势头非常猛烈，考察造船业的这种产业转移，我们可以发现，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就是生产要素的比较优势。比如劳动力成本、人才短缺、岸线资源等等，从中我们看出。韩国的造船业与日本类似，未来也要面对同样的困境，所以造船业的未来还会在咱们华夏大陆。”
“以我为主，就是要充分利用我们的比较优势，同时努力弥补提升自己的短板，差异化地展开与日韩造船业的竞争。具体来说，我们可以参与合资项目，但是不能够依赖合资，还是要自主地发展我们自己的造船业。”
包飞扬说道：“这是我在海州地区船舶的整合中提出来的一个基本原则，海州地区船舶未来一定要努力发展自己的船舶制造，不能说合资项目赚钱，就将资源都投到合资项目那边去，自主造船这边却不下功夫，这是不行的。”
“嗯，你提的这个原则很好，这也回答了刚刚雨城提出来的问题，如何才能避免合资以后赚到钱、自主能力却得不到提高的问题。”王虹锋点了点头说道。
包飞扬继续说道：“海州地区船舶肯定要参与合资船厂的建设，包括大宙重工的合资项目以及目前仍有可能到海州地区投资的山水集团造船中间件项目，但是我们的目的不应该是赚钱，而是学习，希望能够通过人员交流等方式，学到外资船厂的管理经验，然后来提升我们的造船工业。”
“新的海州地区船舶公司将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就是现在的产能要优化整合，集中到墟沟园区，继续做大做强现在的产品，也就是万吨以下船舶，培养人才、淬炼队伍。”
“第二个部分就是在规划中的临港经济开发区船舶工业园区会预留岸线和土地，在适当的时候开工建设海州地区船舶的大型船舶制造生产基地。”
“第三个部分才是投资部分，海州地区船舶公司将会参与韩国大宙重工、韩国山水集团——如果韩国山水集团决定维持原来意向在海州地区投资的话——这两个项目的投资，投资收益产生的现金流，将成为前两个部分发展的动力源泉。”
陈雨城问道：“飞扬，虽然你将海州地区船舶公司划分出三个部分，但是据我所知，海州地区现在的造船业规模并不大，就算整合起来，规模也还是很有限。而投资外资船厂，海州地区船舶公司可能要拿出四五个亿出来，这个钱你们从哪里来？另外，我们知道大型船舶的制造周期都比较长，造船厂可以通过预收定金的方式解决营运资金的问题。但是海州地区船舶公司在五年内大概是没有办法从合资项目中获得收益的，反而可能需要不断投入，那么在这五年里，海州地区船舶公司的另外两个部分还怎么发展，要如何发展？”
包飞扬微笑着向陈雨城点了点头，陈雨城提出这个问题。不代表他自己就没有想法，正是有想法才会提出来。但是陈雨城对自己的想法没有信心，因为他对具体的实际情况并不了解。
知道陈雨城很可能到海州地区工作，包飞扬也有意让他多了解一些情况：“城哥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很关键，确实，海州地区那几家造船厂就算合并以后，规模也不是很大，而且资产也不算很优质。我们的计划是将海州地区船舶工业园主园区和墟沟园区的资产全部都装进海州地区船舶公司，将海州地区船舶公司的资产做大。”
王虹锋突然抬头看了包飞扬一眼。陈雨城的脸上也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虽然现在很多临港经济开发区都开始成立公司对临港经济开发区的土地和公共设施进行运营，但是像包飞扬刚刚提出来的方案，将园区资产划入一家实业公司的做法，似乎还很罕见。
包飞扬说道：“海州地区船舶公司的资产做大以后，我们可以引入股权投资者，比如省船舶公司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加入进来。新的投资者加入，海州地区船舶公司的规模就可以做得更大。并且获得宝贵的现金。”
“资本充实、资产做大以后，我们就可以向银行申请贷款，海州地区银行的贷款总盘子比较小，除了需要向省里寻求支持，国家政策银行以及外资银行也会是我们考虑的对象。包括我们在合资项目当中的股权，也可以拿出来进行质押。只要合资项目前景可以，拿到参股合同，就能从银行拿到钱，所以不管是投资还是后续发展的资金，都能够解决。说白了。只要你有办法赚钱，就会有人来给你送钱，让你帮他赚钱，这也是一个互利互惠的过程。”
包飞扬的这个想法有些太超前，陈雨城转过头去看了王虹锋一眼，才接着问道：“飞扬，你的想法很大胆，但是这样做也有两个问题，一是风险很大，一旦经营情况出现波动，不如预期，就可能造成资金链断裂，引起全面的崩盘；二是正如你所说，银行的盘子就那么大，就算你有项目，要拿到大笔的贷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据我所知，你们临港经济开发区规划中的项目还有很多，省里要支持的项目更多，能够分出来的份额也就非常有限了。”
包飞扬道：“风险当然是有的，看起来也很大，但是考虑到项目的前景，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只要我们将事情做好了，控制好经营风险，财务上的风险就可以避免。”
“至于贷款的问题，我刚刚也说了，只要你有办法赚钱，就不会缺愿意给你钱的人，只要你帮他们赚钱。国有的银行也正是在这方面存在问题，借给谁借多少不是看项目能不能够赚钱，而是考虑政治的需要，这就使得大量的资金被借给了效益不好的项目，资金的效率没有办法得到发挥。造成了好的项目发展不起来，那些没有效益的项目却始终苟延残喘。”包飞扬摇了摇头：“市场经济的核心价值就是优胜劣汰，所以我们现在还不是完全的市场经济。”
“好了，现在还是转型阶段，有些事情不能够一蹴而就，而且我们这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跟你说的那个完全的市场经济当然还是有区别的。”王虹锋摆了摆手说道，经济要屈从于政治，而政治也要屈从于现实。
包飞扬笑了笑，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发挥下去，他接着说道：“只要项目好，就不愁借不到钱，省里不行、国内不行，我们就考虑向外面借，比如日韩的银行，也可能向一些投资基金发行公司债，当然未来也可以上市，总之只要我们多方筹措，资金的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
陈雨城点了点头，虽然他还有很多疑问，也知道事情真的做起来绝不会像包飞扬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但他还是觉得包飞扬说的办法可行性还是很大的。
当然，如果换了一个人的话，未必有包飞扬那样的底气，包飞扬的人脉关系很广，无论是墨西哥唐氏家族，还是印尼金光集团以及马来西亚鼎峰集团，都跟他有过很好的合作，这还不包括和包飞扬关系最为密切的方夏陶瓷集团。几个亿的投资对包飞扬来说，还真的不是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