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一俗，春暖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当然，在京城的时候，她也只是肖太医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对这些俗物是一窍二不通。那时候都是大伯母在当家做主，也一直做得很好。
来到蜀地，大伯母就将这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她，自然也不能出了差池。
看得出来罗大婶和蔡大婶都很懂，春暖就拜托她们帮忙指点，奶娘吴氏也擅长这些规矩礼仪，春暖干脆将照看孩子的责任交给了朱玲玲和春姝，将吴氏腾让出来由她在内宅帮忙操持。
肖家众女眷完全听从指挥。
将老太太的老衣换了，罗大婶指挥着小刚带着一个三岔路口烧了落气纸，炮了火炮。
“火炮一响惊动四方，大家一打听谁家放火炮就知道谁家出事了。”罗婶子道：“接下来就是要商量做斋饭的事了，估计有多少人来，要准备多少桌？”
“罗婶子，我们家才来蜀地不久，也没有别的亲戚朋友，应该没有什么宾客吧。”这一点春暖压根儿就没想到。
人情往来，要有往来才来，她们来村里的时候也没见谁家有请客。
“春暖，你不懂，我们这儿的风俗是：红事不请不来，白事不请自来。”罗大婶道：“不管是哪一家有老人走了，做大夜的时候这附近的人都会来，到时候多做几样素菜。”
“那就有劳罗婶子了。”春暖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怎么没看到罗大叔呢？”
“你罗大叔……”
“春暖姐，我爸的手在和山匪作斗争中被砍到手了，他这次就帮不上你了。”
“罗大叔受伤了？”春暖都不知道这件事。
“哎，也没什么，就是一些皮外伤。”罗大婶看春暖内疚连忙安慰道：“没事儿，真没事儿。”
“你回去一趟，让你爹过来，我给他伤口上用点药。”春暖对三丫道。
“不用不用麻烦，春暖，你罗大叔是经历了不少，手上脚上被伤的时候也多。”
“去吧，听我的，得让你爹过来我给他上药。”春暖对罗婶子道：“伤口可大可小，如果伤口大了不及时处理会留下后遗症的，严重的会影响生命。”
一听这么严重，罗大婶连忙让三丫去喊。
罗大叔来了，右手手臂上缠着的纱布都被血浸红了。
“伤得这么严重！”春暖感谢他：“罗大叔，谢谢你们，又帮了我们一次了。”
“春暖，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我们两家是邻居，如果看到你家起火了我们无动于衷，那火必然会串烧到我们这边来，我们也得遭殃。”
这倒也是事实，自家的新家与罗家只是一墙之隔，火势猛烈的时候它才不管你姓肖还是姓罗。
救别人也早在自救。
“对了，春宁带着几个人去追了，回来没有？”
“还没有。”春暖道：“那些人是赵家的人。”
“那就好，你有赵家关照，挺好。我们这种人只有嘴上得行，想要知道是谁干的都没有门路。”
“嗯，这事儿我会处理的。”
春暖一边给罗大叔上了药粉一边道：“您就回去休息，罗大婶我得留下来，我需要罗大婶帮忙处理事情，很多规矩我们都不懂。”
“无妨，你都给我上了药了，我就在这儿坐着也行，我替你看着点男宾。待春宁回来再说。”
正说着，就听见有人喊春宁回来了。
春宁带着人追上了那些人，逮住了几个，还有些受伤了，死了一个。
“送官了。”春宁道：“但是我觉得那个人有点敷衍，阿姐，要不请姐夫……”
“胡闹什么，谁是你姐夫。”春暖一抬头，看到赵明华看过来的眼睛，一下就卡壳了。
未婚夫也是姐夫！
“春宁，你说那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衙门里的人，我看他们都很随意，直说让我们回来等消息。”
等消息很可能就是没有消息。
官官相护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无妨，去找一个人帮忙就能解决。”赵明华道：“只是这个人不在昌州。”
“谁？”
春暖立即问。
“周七爷。”赵明华道：“等他回来了，我让我娘去找周七爷帮忙。”
“你可真是会绕，绕了一个弯弯绕绕，找周七爷哪需要你娘，我去找就行。”春暖道：“只是，当务之急是要把祖母的后事处理好……”
“祖母，祖母怎么了？”
春宁一惊，大有自己家长姐嘴瓢说错的话的意思。
“春宁，祖母走了。”
是了，他去追赶山贼了，不知道家里遭了这么大的难。
“祖母……”
春宁跪在了老太太的棺材前：“是孙儿不孝没有保护好你们！”
这话，春暖说过，春宁又说，春宁是将自己看成了肖家未来的主事人。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看春宁跪着长久的不起来。
“春宁，你起来，表达孝顺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得从头学起来。”
春暖让春宁去向罗大叔请教，还要准备些什么事项。
“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一件件的安排。”
罗大叔俨然当自己家老人了，想着这个老太太从来不在村口说是非，连门都很少出，出门必然有两个儿媳一起。
没想到她会被山匪吓成这样，很是惋惜。
“还有一件事，春宁要看你怎么安排了。”
当下又将宴客的事儿说了。
“长姐，我们家没这么多亲戚吧？”这个丧仪好像与京城不同。
“罗婶子说了，邻居们是白事不请也得来，所以之前没有那么多亲戚的我们，现在也得准备二十桌左右。”
“这么多？”
“你不懂，听罗大叔和罗婶子安排就行。
“好吧。”
春宁又乖乖的听罗大叔的话，商量起了菜品。
“白事不比红事，还有一点，办席要根据家庭条件来决定怎么办，白事不像红事，白事可以简单一些，当然，九斗碗是必需的。”
当知道九斗碗是昌州地带吃席的标准配置时，春宁就又不好说什么了。
既然是按风俗来，那就来吧。
“你别被九斗碗吓着了。”罗大叔自有他的一些秘方：“南瓜出一碗，海带出一碗，粉条丝出一碗，这就三碗的，其他的再凑六道菜就是九斗碗了。”
听到南瓜海带丝粉条丝都是三道菜的时候，春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幸好，不必真正的那么丰盛。
要说，现在的肖家也能拿出一笔钱来，但是，财不露白，就这样都遭受了贼人，要知道自己家还有钱财岂能放过。
所以，这一次是开头，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而且他明显的感觉到了，这里面一定有算计。
和罗大叔核对好了菜单，托付罗大叔安排人去买。
“罗大婶，您这边帮我请几个婶子帮忙煮饭洗碗这些。”
“这个你不用担心。”罗大婶道：“谁家有白事，帮忙的人都会很多的，都是自愿去帮。只是事情办好后，一人给封一个红包就行。”
“封红包？”
春暖的印象中封红包是新年的时候才有的。
怎么这种事儿也要封红包。
“是讨一个吉利的意思，钱少意义重。”罗大婶道：“所以帮忙的是哪些人一定要记下来，最后给封红包。”
“那多难记啊。”春暖道：“不如来一个人帮忙我现在就发红包。”
“别别别，这样做会更多的麻烦。”
罗婶子道：“有些人是真的来帮忙，有些人是来凑数的，还有些人纯粹就是为了红包拿，所以，不能先给，得完事后再给。”
“好，听罗婶子的。”
春暖瞬间就觉得什么地方都有算计，想不到乡间连这种小事都有人会算计红包。为了红包而帮忙，真的就很无语。
老太太没了。
罗大叔安排了人去请了阴阳。
“采地还有点麻烦。”罗大叔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是采在后山的坟地里还好，要是踩在谁家的地里，你们是没地和人家交换的。”
“不交换，我可以买吧？”
春暖实在是没有那些闲功夫和他们攀扯别的什么东西。她正要开口说话，赵明华直接就插话了：“采到哪块地就用哪块地，高价也行。”
春暖看了一眼赵明华，真的是财大气粗的样子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但是她也笑不出来，又觉得很无奈。
曾经的肖家，在京城王公贵族都要高看一眼，没想到败落的这么快，这会儿连葬一个地都要被人算计。
“对，用这个方法也能解决问题。”罗大叔对赵明华道：“就凭着赵三公子在这儿，很多事情都能很简单的解决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充分得到了体现。
果然，有些事儿还真是不能说，一说就成了预言了。
风水先生在后山转了一圈，又把老太太的八字合了合，最后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又转了一圈，看中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一分多地的菜园子。
“这个菜园子是陈家的。”罗大婶道：“春宁啊，陈家人手指甲深得很，你得管好赵三少爷，别又拿十两银子去掷人家。”
“陈家是吧。”春暖心里不由得好笑：“行，我现在就去找陈家人谈谈。”
春暖又来了！
身后跟着赵三公子，这说明陈家的财神爷又来了。
“春暖啊，你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家与春暖有交集，之前才用十两银子买走了棺木和老衣，这会儿春宁带人去了他的地看地，他清楚得很。
这银子，又稳了啊！
“陈大叔。”春暖微微一笑：“之前陈爷爷说我们家与你们陈家有亲戚关系是吧，你看，我们家祖母突然撒手人寰，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这地我们也买不起，您看能不能由我给行个方便，等这几年手上宽裕点了置办了产业赔你？“
“那怎么行，人家会说我的。”
嘴上说不行，心里想要的很，他甚至在心里念叨：银子银子快到我荷包里来。
“陈大叔，谁会说你呀，只会说您帮我们肖家，你看，我曾祖父不是也帮过我们家吗，我们家现在落难了，你拉扯一把，让我祖母葬那儿吧，我给您磕头了。”
春暖说完这些才想来，好像有谁就和自己这般说辞。
当然，春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绝对不会说出来。
“那不得行，那土地是我们家好不容易才买回来的，你是知道的，一亩地都要五两银子呢……”
陈家人一唱一和，都当自己是傻子是冤大头了，调换是不行的，只能拿银子解决。
“行了，买下来吧。”赵明华这个时候又大显荷包了：“一亩地五两银子，这价格确实有点贵了，你那里只有一分地吧，我给你二两银子，你们看行不行，实在不行，我们又只好找到阴阳先生再去看别的地。”
“二两银子倒也没问题。”陈大伯停顿了一下：“但是，那地边上我们种了有两棵李子树，如果要挖阴井的话是要砍树的，那树子上年年都会结很多的李子，个头大汁水酸甜甜的，很好吃，一年就靠着这两棵李子树都能卖上好几两银子。”
“是吗，李子能卖好几两银子？”赵明华气笑了，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呢？
“你当你家卖的是仙桃呢？”
“不是，要么不要动我们的土，要么，那李子树就得留下来。”
李子树就在阴阳划出来的地的不远处，肯定是要伤树子的。
一两卖好几两银子呢，听见这话就想笑。
“两根李子树，你们要多少钱？”赵明华就想看看陈家人有没有底线。
“不要你多也要你少，十两就刚刚好。”
春暖倒抽了一口冷气。
“陈大叔，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呢，你要这么多，我们肖家卖血都凑不起呢。”
“亲戚归亲戚，亲兄弟明算帐，手手清不扯筋，有些东西不是我们不让，是有原因的。”陈大叔道：“那李子树是我娘栽的，我娘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她栽的树子还在，就是为了做个纪念。你看，要是李子树一砍了，我娘所做的事就在这个世界上消息失了，我心里难受得紧啊。”
好家伙，连这招都用上了！
春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陈家人为了银子真正做到了演技炸裂，十八般武艺全都搬上了台！
“……”赵明华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操作，刚要张口，就被春暖瞪了一眼。
好好好，刚才说好的，不当冤大头，由着她先去谈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