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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四章(1 / 1)

_捞尸人_穿越小说_蚂蚁文学

门被打开,李追远看见了站在里面的本体。

二人衣服不同,李追远穿的是出门走江时的野外运动套装,本体则是李追远在家时会穿的休闲服。

柳老太太会给自己订做衣服,虽然没有像阿璃那般几乎一天一套的频繁,但也完全满足了李追远日常所需。

衣服都是与时下并不违和的款式,料子却是极好的,穿在身上很舒服。

可是,李追远记得自己前几次来这里找本体时,本体身上的衣服会和自己现在的形象一模一样,眼下却有了分化。

另外,之前几次来,门都并未上锁,自己能直接提着“垃圾”推门而入。

今天却上了锁,得敲门。

最重要的,是刚刚来自门里的那声回应:“干嘛。”

这种语调,不应该是本体会发出来的。

因此,李追远合理怀疑,本体是在准备着什么,或者是在练习着什么。

不过,现在本体表情,再度恢复绝对的淡漠,眼眸里也没有丝毫情绪。

李追远走入房间,书桌上下本该堆积如山的书,全都不见了,反倒是书桌对面墙壁下的画桌上,摊开着很多张画卷。

本体:“你不该进到这里。”

李追远走到画桌前,欣赏着上面的佳作,都是些传统向的山水人物,细看之下处处都是精妙,但和李追远以前跟阿璃学作画时一样,只有纯熟的技巧却没有感情。

脑袋里的眩晕感还在持续加重,李追远身形微微踉跄,他清楚,这是记忆被进一步修改的表现。

李追远明知故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本体:“学习。”

李追远点点头,本体没说谎,他一直在学习。

是自己,把本体的“学习行为”,理解得太狭隘了。

大概率,是本体吸取了上次短暂控制身体后的教训。

虽然未来的危机明显加重了,但这和眼下的事并无干系。

李追远:“外面的雨好大。”

本体:“我说了,你不应该进来。你在外面,我在里面,它无论修改你多少次记忆,我都能帮你重置,只要你自己能挺得住。

但你进到这里,可能会把我也拉入它的视线,到时候,我们的记忆都会被修改,我们……会一起被毁掉。

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嗯,我明白。”

“可你还是来了。”本体走到柜子旁,弯腰,从旁边箱子里拿出一罐健力宝,“噗哧”一声打开,他喝了一口,“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你的理性堕落,就像是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喜欢喝这个一样。”

“补充糖分。”

“有更好的补充方式,甚至比这个更便携。”

“习惯吧。”

“是惰性。”

“呵呵。”

“你正在变得越来越愚蠢。”本体对着李追远举了举手中的饮料罐,“你最好想办法收敛一点,否则你这种品质的心魔存在,会让我很难堪。”

这时,有黑色的雨水开始拍打窗户,天花板和四面墙壁,也开始颜色变深,这是要渗水了。

本体:“你看,你快要把我一起害死了。”

“嗯。”李追远应了一声,也走到柜子旁,弯腰拿起一罐健力宝,打开,喝了一口,“你复原的口感几乎一模一样。”

本体:“与我无关,是因为你喝过。”

李追远端着饮料,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门窗在风中摇晃,外头已彻底变得昏暗。

本体把饮料放了下来,走到李追远面前,问道:“目的。”

李追远摇摇头。

本体:“是敲诈,是勒索,是试探,都可以说,也都可以谈。”

李追远低头,喝了口汽水。

本体:“你没必要在我这里做可笑的拿捏,我们之间,并不需要这样,因为堕落变蠢的是你,而我,从未改变。”

“滴答……滴答……滴答……”

雨水开始滴落进房间。

李三江家以及四周的田野,是李追远意识最深处的幻化。

而李追远所住的二楼卧室,则是最具安全感和特殊意义的区域,同时,这里也是本体被封印压制的地方。

只不过,本体并未改变这里的环境,按照正常逻辑,打开这扇房间的门,里面的情景应该类似于监狱,一条条锁链将本体捆锁。

本体没有去营造出这种氛围,大概是懒得扯动锁链每次见到李追远时都歇斯底里地咆哮、怒骂。

这种没意义只是单纯宣泄情绪的事,对本体而言,才是最难以忍受的酷刑。

不仅这个房间,包括整个建筑、坝子以及四周田野,也都被本体维系成原样。

有时候,太爷家在现实里添置了什么以及哪处装修了,包括送货三轮车新停放的位置,本体也都会跟着李追远的“视线”去进行同步。

“哒哒哒哒……”

水渗得越来越厉害了,地上逐渐凝聚出了好几滩。

“哐当!”

窗户上的玻璃破碎,风卷着黑色的雨水冲了进来,将房间内二人的头发与衣服吹动。

本体:“它,快要看见我了。”

李追远指了指桌上先前被本体放在那里的饮料罐,示意对方拿起来。

本体将它再次拿起。

李追远举着自己手里的健力宝,和对方碰杯。

“啪!”

轻轻一碰,彼此饮料罐里都有液体荡出。

本体喝了一口。

李追远也喝了一口,然后,皱眉,吐了出来。

本体:“你记忆中健力宝的味道,也被修改了。”

李追远:“嗯,变得好难喝,有一股尸水味儿。”

本体环视四周,道:“要来不及了,是打算一起死么?”

李追远放下饮料罐,下了床,径直走到门口,停下。

“你一直问我的目的,我也思考到现在,如果硬要说目的的话,大概就是没有目的也是一种目的?”

本体:“低级。”

“我只是兴致来了,就进来坐坐,串个门。”

本体:“幼稚。”

李追远没有反驳,推开门,走了出去。

伴随着李追远的离开,房间开始快速恢复原样,破损的窗户复原,渗进来的水消失。

本体走到窗户边,透过泛黄的淡白色窗帘,看向外面。

这个房间外面,到处是腐朽的痕迹,露台地面坑坑洼洼,覆满了黑色植物。

就连那两张藤椅,此时也是破损不堪,到处是污垢,还有虫子的尸体和鸟类的粪便。

李追远没嫌弃,直接躺了下去。

前方的大片农田,在黑水的浸泡下已是一片荒芜,一如他现在的记忆,亦是他过去的人生。

“哗啦啦……”

黑色的雨水倾盆而下,捶打在李追远身上。

李追远眼睛睁着,借着雨幕,他能看见一段段属于自己过去的记忆正在被快速篡改。

少年的眼眸,渐渐失去神采,眼睛最终也是缓缓闭起。

上方乌云凝聚,形成一张扭曲狰狞的脸。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在面对不可抗的局面时,你竟然能放弃得如此之快,连敷衍的挣扎都懒得做。

虞天南临死前,还能打碎我的本体,将我镇压,以我作为他的人生终结点缀。

而我消亡前,却只能拉着你。

这让我,很不甘心,也很遗憾。”

李追远其实不仅没做反抗,还特意放开了一切心防,这不是向上面那张脸投降,而是为了方便本体帮自己重置记忆。

房间内,本体还站在那里。

外面,李追远的记忆已经被彻底篡改,理论上来说,他已具备除了死亡外的一切死亡特征。

但本体是不会让李追远现在就死的,无论李追远先前进不进房间,本体都会帮他。

因为伴随着李追远闭上眼,原本离开的黑色雨水,又开始侵袭进这个房间。

失去了外在心魔防护,本体这里也迟早会暴露出来。

这也是本体无法理解,李追远硬是要进个房间坐坐的原因,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不用多谈的默契,帮他,也是帮自己。

本体闭上眼,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懂了李追远先前这一系列行为的原因。

“你是怕了,怕在记忆不断的修改与重置中,变得麻木……你甚至可能在这一过程中消亡,不用我亲自动手,你就将不再是你,最终主动与我融合。”

这本该是个好消息,但好消息也得看时间,本体能看见外面上方乌云滚滚,在消耗完那些乌云前,李追远要是真彻底麻木崩溃了与自己融合,那自己依旧得暴露出来。

本体是个绝对理性的存在,他可以为了更好的局面而推迟发难的时间,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一苏醒就成绝唱?

“这一次,你得挺住。”

以这具身体为载体的经历记忆,本就是共享的,但理论上来说,本体可以借助帮李追远重置记忆的机会,往里面做一些修改,为以后的发难提前布置。

但本体并未这么做,当下情况,自己任何的纰漏都可能导致李追远的崩溃。

当本体的眼睛缓缓睁开时,外面藤椅上,李追远的眼睛也同样在睁起。

本就是他的记忆,开始重新铺陈。

李追远开始复看自己的一生,他记事很早,记忆的恢复点也很早,从幼年、童年再到之后来到南通。

听起来有些荒谬,他重新“走”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伴随着记忆复苏,身下肮脏破败的藤椅开始恢复原样,坑坑洼洼的露台再次变回熟悉的平坦,眼前的农田里,荡漾着绿波。

只是,上方的天空,还是乌云密布。

人脸发出了疑惑:

“怎么回事?”

它明明已经摧毁了他的记忆,可为什么,他的记忆又重新复刻了?

来不及去思考具体原因,黑雨再次磅礴落下。

李追远已经睁开的眼睛,再次慢慢闭起,脑海中的记忆,遭受了又一轮的摧毁,四周的环境也再一次步入衰败。

房间内,本体重新闭上眼,然后,再度睁开。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角力,因为少年在二打一。

可真要较真起来,倒也无可指摘,因为少年的“二”是自己主动分裂出来的。

这也就使得,他们两个,可以借助这一漏洞,与天空中那张脸,打起持久战。

人脸并未发现本体的存在,因为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就像谭文彬培育那俩孩子,算是一体三魂,包括当初虞妙妙兽魂与人魂共存一体,可本质上,他们不过是一具身体的多魂魄容纳,李追远这里是货真价实的平等一魂两念,且共享记忆。

人脸这一特殊邪祟,拥有对记忆的天赋把控,在它的视角里,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除非李追远故意留在那个房间里,把本体一并暴露出来。

可这个世界,总有例外,柳玉梅身为龙王家人,也没听说过有人能灯火自燃,直接开启走江。

一次次睁眼,又一次次闭眼。

李追远经历了自我视角中,自己人生的一次次摧毁与重塑。

记忆不是灵魂,它是重要组成部分却不是唯一,因此它的变迁,是能留下痕迹的。

就如同一部电影,你看一次,再将它的记忆抹去,反复观看之下,依旧会觉得乏味。

因为哪怕你忘记了它的情节,可里面的情绪点和思考点,却给你留下了惯性,或者说,是提高了某种阈值。

人生也是如此,小时候捡到一块漂亮的石头都能开心一整天,长大后只会觉得幼稚;小时候天塌了般的大事,成年后回头看,只当是寻常。

而这,只是寻常人最正常的缩影,李追远现在所经历的,是这种程度的千倍万倍,而且是一遍一遍地快速循环。

房间内,本体在担心李追远还能否撑得住。

按照正常逻辑,李追远应该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很可能在下一次睁眼时,他会排斥反感自己的人生,甚至厌恶于自身的存在,恨不得让自己就此消亡。

然而,李追远没有额外举动,无论藤椅新旧脏净,他一直都躺在那里。

每一次睁闭眼,都像是短暂的小憩。

天空中的乌云,在这场角力中越来越稀薄。

地上的农田,从原本的一大片,缩成了小小的菜园子,东西两屋只剩下个虚影,露台后方那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也化作模糊。

双方都处于意识中的角力,彼此都在死撑,自然而然的,一些非必要的成本,该减去就得减。

也就是李追远的精神层面本就异于常人,且又得到了普渡真君的莲花造化,要不然,他与本体就算有作弊的能力,却也没那个资本开启这场博弈。

可是,其它地方都虚化弱化了,唯独李追远身后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隔壁太爷的卧室,不仅门窗不见了,连外墙上贴的瓷砖都看不见纹路,像是糊上了一层白色的水泥灰。

人脸终于发现了问题:“谁在那里面。”

紧接着,人脸又看向藤椅上的李追远:“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雨水不再朝着藤椅区域击打,而是着重猛拍向房间。

门窗与墙壁,很快就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尤其是天花板,已大面积镂空。

本体抬起头,看向上方,天空绝大部分已经晴朗,唯有上面这一小圈还存在乌云。

双方鏖战到最后,不得已要面对短兵相接的局面。

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李追远,感知着他们身上一模一样的记忆气息,人脸的眼里全是惊疑。

或许,相较于这种特殊的存在,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双方间竟然可以达成的合作。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之事?

这不仅违背了人性、自然,更是有违天道!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这可是秦柳两家的共同传人,还在走江,更重要的是,人脸已经体会到了李追远身上的可怕天赋。

这种人,明面上已经到如此地步,背地里,竟然还能再蓄养出另一个自己。

天道,你怎么不管管?

你怎么能允许这样的怪胎存在?

黑色的雨水,打在本体的身上,他感受到了自己记忆的被篡改。

本体扭过头,身前的门窗已经坍塌,因此他可以看见藤椅上躺着的李追远。

藤椅是新的,这意味着此刻的李追远处于睁眼记忆完整状态。

但本体担心,这会儿的李追远,已成一具没有情绪的傀儡,如同极致的灰白,只剩那一丁点若有若无的色彩吊着。

所以,本体可能指望不上李追远能帮自己。

退一万步说,这亦是李追远借机削除自己这个“本体”的好机会,只要他敢赌,赌上面那张脸的余力,只够湮灭一个自己。

李追远,你会这么蠢么?

“吱呀……”

是藤椅被挪动的声音。

李追远站起身,看向本体,许是猜到本体在想什么,李追远开口道:

“放心,我没那么蠢。”

人脸特意将雨水集中到本体身上,就是希望自己可以作壁上观,好先解决一个再来解决自己。

越是最后决战的关键时刻,利己的小心思就越是容易爆发。

李追远主动走进破损严重的房间,与本体一同承担起雨水。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天空中,比最开始缩小无数倍几乎成为风筝大小的人脸开始咆哮。

它企图摧毁这个时,另一个帮忙;而当它企图摧毁另一个时,这个也去帮忙!

李追远:“它最后选择单独针对你,证明它没多少力气了;放任它先摧毁你,我没有绝对把握可以单独面对它;而我们联手,可以稳赢。

我选择后者。”

本体不在乎选择,而是看向李追远:“你没有变化?”

先前李追远进房间时是什么调调,现在的他,还依旧是那个调调。

李追远摇摇头:“把自己人生反复摧毁再打造出来这么多遍,怎么可能没变化。”

本体:“那你这是什么变化?”

李追远:“在反复循环中,我把不好的记忆和不喜欢的记忆变麻木了,把自己喜欢的记忆变得更清晰。

所以,也就一开始有点难受,后面,其实挺美好温馨的。”

曾经伪装的自己,在李兰面前故意表演的自己,他选择在反复体验中麻木;着重感受着与太爷、阿璃和众伙伴们在一起的记忆时光。

以前岁月匆匆,无法驻足,更无暇追忆,这下子,算是回忆了个痛快,很多遗憾,也都在记忆中补足。

太爷带自己去上海治眼睛,曾一度情绪破防,在巷子里抱着自己痛哭,那时的自己,想笑着安慰太爷,却任凭怎么努力都没能笑出来,现在,他笑出来了。

当初自己手抓润生的香烫伤自己时,面对生气失望的阿璃,自己没能及时表现出后悔与委屈,这次,也表现出来了。

往事无法更改,却可以在回忆中慢慢抚平,这一次,他抚得很彻底。

也终于理解了,释怀这个词的真谛。

本体:“你怎么想到可以这么做的?”

李追远:“很难么?太爷就会啊,或者说,大部分正常变老的人,都会。”

本体:“就这么简单?”

李追远:“追求长生的不会。”

雨还在下。

李追远和本体的记忆仍在被破坏着,但这种攻势程度,比之前,弱了太多太多。

本体:“反击吧。”

李追远:“好,把记忆分成前后两半,我防守后半段,你应该更喜欢前半段。”

本体:“可以。”

李追远:“结束后,再互相重置另一方缺损的记忆,彼此都拿捏着一半,不怕对方使坏。”

本体:“你可能不喜欢前半段的记忆。”

李追远:“没前半段做衬托,又怎么能体会到后半段的美好。”

二人抬起头,迎着上方那一小团乌云和那张飘荡的人脸,开始主动出击。

落在他们身上的雨水,有一半被弹开。

一段时间的相持后,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小,人脸也变回了正常大小。

它输了。

没有惊心动魄的厮杀场面,但它却输在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

它甚至无法去找借口说自己远远不是巅峰状态,因为眼前这个少年,也并未成年。

人脸落了下来,来到李追远面前,焦急地说道:

“快,我快要消失了,快让我进你的那本书里,让我进你的那本书里!”

李追远伸出手,抓住了它。

可人脸却闪烁出一抹光芒,脱离了李追远的掌控。

但下一刻,一只大手的虚影从上方探出,虽然很透明也很虚弱,却自带威严气息,将人脸彻底攥住。

本体:“捏爆了。”

李追远:“嗯。”

“砰!”

人脸被捏碎。

刚刚,本体使用的是酆都十二法旨之一,威势上,比李追远亲自使用,还要更高一级。

李追远:“学习得不错。”

本体:“用《柳家望气诀》伪造出大帝气息,再使用酆都十二法旨,就能有因果上的加成。”

李追远:“这么大方地就告诉我了?”

本体:“我还没做好接收这具身体的准备,另外,我也不想你这么弱,以后还得继续打扰我。”

李追远:“那你还需要多久才能做好准备?”

本体:“你其实是有机会,把那邪祟完全灌入那个叫陈靖的少年体内的,把那少年当作祭品,彻底封死就行。”

李追远:“嗯,我知道。”

本体:“你仁慈了,不舍得杀他?”

李追远摇摇头:“他在医院里时,我故意没和他接触,就是不希望自己与他产生多余的羁绊。”

本体:“既然你早就预定好了,那为什么……”

李追远将手放在下巴前,手指张开的同时,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我改主意了,你看现在的效果,是不是更好了?当我想笑时,比以前简单多了。”

本体:“你是为了治病故意的。”

李追远摆摆手:“好了,不聊了,外面的事还得我去解决……”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精力消耗了多少。”本体指了指四周还未复原依旧是千疮百孔的太爷家环境,“你意识最深处都这样了,等你苏醒时,你还能保持清醒?”

李追远:“对,与其苏醒后直接陷入昏迷,不如继续待在这里,至少这里还有你可以聊聊天。”

本体没说话,转身向房间里走去。

李追远跟了上去,在本体经过衣柜时,伸手抓住他肩膀。

本体停下脚步:“你要做什么?”

李追远:“你不该问……‘干嘛’么?”

本体沉默了。

李追远将本体摆正位置,与他一同面朝衣柜。

衣柜大半已经腐朽,里面的衣服也基本腐烂,衣柜门上的镜子也是肮脏有裂纹,但勉强还是能照出个人影。

此刻,镜子上,倒映出两个破碎斑驳的少年。

李追远:“你汲取了上次短暂取代这具身体后的教训,因为你清楚,以你的这种姿态,无法全盘接收我的人际网,所以,你更改了策略。

你想在下次发难,掌握这具身体后,所有人都无法分辨出来,你已经取代了我。

让我猜猜,刚下雨我过来敲门时,你在房间里做什么。”

李追远把左手伸到前面,大拇指与食指分开,分别抵在本体嘴角处,然后帮他把嘴角缓缓向上提:

“你那时,是不是在里面,练习表演微笑?”

“轰!轰!轰!”

外头的交锋,很是热闹。

到底是一头曾追随龙王的妖兽,哪怕肉身腐烂、记忆全无,光凭发怒本能,也依旧无比可怕。

但它的局限性也很明显,就像是古人面对豺狼虎豹时那般,只需组织得当,再强大的野兽也只能倒地绝望哀嚎。

赵毅现在就是组织者的角色。

不同于可以靠红线,将团队指挥得如臂使指的李追远,赵毅采取的是反其道而行,将每个人的作用位置固定,甚至可以说是呆板。

润生永远负责防御第一击,防御结束后,做调息休整,绝不参与攻击。

林书友永远负责对方攻击结束后的第一轮反击,甭管反击效果如何,都是上去打一套结束,立刻返回阵列。

其余时间段,则由谭文彬进行全程袭扰,不需要制造实质性伤害,只需进行精神挑衅。

谭文彬再次见识到了赵少爷的无下限,他甚至命令自己,把俩孩子派出去,悬浮在那位面前,当着它面甩雀雀。

事实证明,即使是出于本能,雄性对自己那方面被阉割,也是难以接受。

因此,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每次这般后,那条狗就怒不可遏地再次主动发起攻击。

梁家姐妹没固定位置,那就等同于哪里都是她们的位置。

在赵毅的指挥下,她们得帮润生防御,得帮林书友反击,甚至还得帮谭文彬去进行挑衅。

一通大战下来,其余人都还好,只是带点无所谓的伤,却状态还维系得不错,但梁家姐妹却很是狼狈,而且气息不再稳定。

至于赵毅本人,则没有下场,全程指挥即可。

他原本是打算把自己镶嵌进某个位置的,可实战之后才发现,姓李的手下这帮人,居然比上次在丽江提升得这么大!

有这样的优秀的团队配置,让赵毅都觉得,他要是姓李的,也懒得去练武吃苦了。

总之,赵毅这种精神上的进取与实战上的消极,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那条狗身上,纹身的面积正逐步增大,这意味着腐烂区域增多。

本就只剩下那最后一口气撑着了,现在已经被赵毅又放掉了大半口。

再拖一拖,再熬一熬,那家伙自个儿就得倒地。

没办法,用的是人家的团队,他也不想把人弄残弄死了,不好和姓李的交代,要是用自己的团队……赵毅更不舍得。

这时,阵法那边出现了异样。

原本漆黑的大鸡蛋壳,忽然开始变淡,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这些黑雾全部疯狂涌入了李追远体内。

最后,李追远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你们继续,维持阵形,对它进行压迫!”

下达命令后,赵毅就离开了阵列,来到了李追远身侧,检查起少年的情况,然后大喊道:

“他没事,只是透支过度,昏迷了过去!”

赵毅看向梁家姐妹:“剩下的那一瓶,也给我!”

梁家姐妹咬着牙,她们心里真的有种委屈感,以前只听说过嫁了人的媳妇胳膊肘往外拐的,结果这个男人却拐得最为厉害。

梁丽将玉瓶子送了过来。

赵毅:“快去帮助润生防御!”

梁丽快速返回,与姐姐一起,帮润生扛住了那条狗的新一轮攻势。

赵毅先将玉瓶里的药液给李追远喝了,然后又摸了摸口袋,掏出了好几枚精致的药丸,送入少年嘴里。

这些药丸可都不便宜啊,都是在极低良品率下,田老头没日没夜地舂出来的,有时他赵毅自个儿受伤了都不舍得吃。

不过,虽说不晓得姓李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确实是把那尊最难缠的邪祟给消灭了。

自己这里虽然留下一条疯狗,但这疯狗也蹦跶不了太久。

赵毅伸手,从李追远袖口里掏了掏,等他的手收回来时,掌心里多出了一把铜钱。

“姓李的,你好好休息吧,这个先借用一下哈,嘿嘿……唉。”

高兴只在脸上停留了一小瞬,随后就是悲哀,自家先祖用的铜钱剑,自个儿要用时还得偷偷摸摸地拿,拿到后还要窃窃自喜。

“你们休息一下。”

给梁家姐妹放了个“小假”,赵毅手持铜钱剑上去,取代了她们的位置。

己方也在这一刻起,从相持阶段,变为主攻阶段。

可那条狗到底是没了记忆,自然也就没尊严那种事,在发现自己越来越压不住眼前这帮可恶的人后,它开始考虑留力以及逃跑。

谭文彬:“挑衅效果降低了。”

赵毅:“嗯,它要逃。”

谭文彬:“得拦住它,可以付出代价。”

无论是自己,还是润生和阿友,都还没掀底牌。

都打到这种程度了,就算拼着透支瘫痪,也得永远把对方给留下。

赵毅正欲点头,有谭文彬主动提出这个,他接下来下令时就从容多了。

但就在这时,赵毅眉头一皱,伸手撕开自己的衣服,其心脏处有一道新鲜且繁复的伤疤,证明他平时没少抠自个儿心脏玩。

大拇指探进去,勾了勾,等再伸出来时,上面缠绕着一条彩色的小蛇,蚯蚓一般大小。

谭文彬注意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对自己够狠的了,但只要和这位赵家少爷对比一下,这种感觉就荡然无存。

赵毅将这条蛇送入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后,咽了下去。

刚结束一轮防御正在调理的润生,头没回,只是问道:“好吃么?”

赵毅:“结束后请你尝一条,我在心脏那里温养着不少蛇卵,关键时刻可以排除各种阻隔,给我传递消息。”

紧接着,赵毅又对谭文彬说道:“孙燕示警,应该是上头有特殊身份的人出现了,示警程度很高。”

谭文彬:“来人很强大?”

赵毅:“或许也是来人,孙燕根本就无法对付。”

能让孙燕这种驭兽师无法对付的人,谭文彬马上道:

“虞家人!”

赵毅:“嗯。”

也就只有虞家人的能力,可以完全克制孙燕,上次虞妙妙和其随从,就能轻易让孙燕的所有妖兽倒戈。

而且,虞家人也有足够动机,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赵毅:“妈的,新麻烦到了,得加速解决。”

说完,赵毅就看向那边昏迷中的李追远,在心里骂道:

“该死的,这时候你睡什么睡!”

全然忘记了,刚才的自己还劝人家好好休息来着。

谭文彬扭头看向阴萌。

外有敌人存在,这时候,再透支瘫痪丧失战斗力就不合适了,想找机会快速解决战斗,就只能寄希望于奇招。

赵毅也看向阴萌,先前自水帘洞外汇合开始,梁家姐妹就偷偷向他转述了对付沈淮阳时的情况,姐妹俩对阴萌战场时机观察与把控能力简直惊为天人。

这让赵毅自己都奇了怪了,阴萌他又不是第一次认识,你说她厨艺好赵毅承认,可这战场意识?

提升实力容易,难道还有提升脑子的?

先前战斗时,赵毅也尝试让阴萌利用两条驱魔鞭进行战场调度,但效果非常之差,阴萌自己发挥不行,他赵毅开口去指挥,也会有滞后性。

然后,赵毅就派梁家姐妹在出击时,把那两颗肉球拉扯回来,交给阴萌,让她专注于召唤虫子。

可召唤到现在,虫子还没影。

赵毅:“怎么样了,还要多久?”

阴萌手持黄纸,不断甩动,可这纸就是点不燃,打火机她也用了,但依旧点不起。

每次刚出火星时,她内心就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悸动,然后火星熄灭。

她知道,那是她的先祖,无法接受这种离经叛道中的离经叛道献祭。

此时,面对赵毅的询问,阴萌刚准备解释,谭文彬就先开口答道:

“这祭肉品级太高了,她人微言轻,催使不动。

呵,受祭的那位脾气臭得很,也喜欢摆架子,平日里我们这些人他都瞧不上哩,只认可小远哥。”

赵毅见状,直接伸手将阴萌手中的黄纸抢了过来,奋力一甩,火星起来了,却又立刻熄灭。

谭文彬没火上浇油,而是主动道:

“算了,让我来试试吧,我这里有小远哥写的篆书铭文,看能不能拓印上去,小远哥到底是正经龙王家的,品级应该是够的,哪怕只是拓印。”

赵毅目光一沉,马上指甲划破手指,在黄纸上写下血书,然后厉喝道:

“甭管你是哪路土地淫祠,我九江赵毅今日为你请祭,让你吃你就吃,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嗡。”

刹那间,黄纸大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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