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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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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真正的酆都大帝。

没有神话感的滤镜以及各种传说故事上的牵强附会,大帝,就这般清晰直白地显露在了少年面前。

任何用以形容高耸的描述,在此刻都变得苍白无力,其所带来的压迫与震撼,早就超出了直击灵魂的范畴,更像是一种生命层次上自上而下的无情碾压。

最重要的是,祂并未刻意针对你。

就像是一只蚂蚁费尽气力爬上土丘,只为能更完整地眺望一头大象,然而,大象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你的存在。

殿内,传来叮叮当当的锁链摩擦声,但在距离殿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停了下来,然后声音渐远。

这是本想着来殿门口送别的阴萌,又退了回去。

依依惜别,并不符合小远哥治下的团队氛围,无意义的叮嘱关切,能略则略,大家都在克制不去做过多的表演和矫情。

阴萌在桌案前坐了下来,环视殿内环境,她故意不让自己去发散过多的情绪,得省着点用,因为接下来得指望着它们在这里撑着活下去。

殿外,黑影操控着李追远的手,再度掐住少年的脖子。

“你还会来接她走么?”

结合大帝真身的展现,黑影的这句问话里,多少带上了些许威胁与玩味。

李追远回答道:

“我会回来捞走她的。”

在“捞”这个字上,李追远微微加重了语气。

“如此自信?”

“我最先学会的,就是捞人。”

“我发现,在正式拜师结束后,你反而不再称呼我为‘师父’了。”

“老师。”

黑影没回应。

“老师,学生能换个死法么?好不容易可以体验一次死亡,就这么扭断脖子,多少有些遗憾。”

“你想怎么死?”

“老师,我想从这里坠下去,落入无边地狱。”

此时地狱的最深处,是菩萨。

“不可以。”

“那就,动手吧。”

“咔嚓!”

少年的脖颈被捏断,许是怕他没办法第一时间死透,不想他再承受痛苦,余劲荡漾之下,少年的身躯随之碎裂。

李追远,

死了。

甭管临死前是有足够多的铺垫还是仓促,当死亡真正降临时,那就是一瞬间的孤寂。

东升西降,这边既然死了,那边就该活了。

只是,在这死与生的转换间,李追远这里出现了一个中转。

耳畔是水流涌入的声音,“咕噜咕噜”,带着杂乱的幻听。

身边,有无数触须般的粘腻,贴合着自己全身每一处角落,不停蠕动。

若是将视角上移,看到的是:

在一座新开辟的鱼塘里,少年漂浮在水面上,四周是密密麻麻的鱼群。

它们激动,它们疯狂,好似在少年身上极力寻找可供自己啃食的东西。

意识深处,太爷家的地下室内。

本体手持刻刀,站在一张长条形的木桌前。

好雕刻的人,都坐在那儿,整整齐齐,安安静静。

不好雕刻的,则全部上桌,慢慢调整,小心勾勒。

“咔嚓!”

碎裂的声音传来,先是一座刚雕刻出身后佛光纹理的雕塑破碎,散落了一桌。

紧接着,身后那尊只来得及雕刻出冕旒的雕塑,先是全身龟裂,再全部崩飞。

本体面无表情,似乎对这种情况并不感到意外。

然而,坐着的“人群中”,阴萌的雕塑传来“咔咔咔”的声音。

本体走到“阴萌”跟前,认真看着她,

她并未崩裂,但精致到栩栩如生的颜料皮层要么变色要么脱落,宛若被剥离了所有灵性。

长桌上,大帝与菩萨破碎的材料被本体收集起来。

脱了色的阴萌雕塑本体没去收拾,依旧让她坐在鲜明的“伙伴”中央。

用推车,推着材料往外走,径直来到了鱼塘。

抬起推车,将废弃材料倒入,以往会蜂拥而至的鱼群,这次是一条都没出现。

本体拍了拍手,走到鱼塘另一侧,看着仍浮在水面上的李追远。

水上一个,岸上一个,一缕风,吹过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

本体开口催促道:“来‘活’了。”

水中,李追远睁开眼。

轻轻抬手,周围鱼群散开了一段距离,很快又再度围拢。

它们聚集,是因为它们感知到了情绪。

可它们什么都没吃到,意味着这部分令它们垂涎的情绪,留在了少年体内,并未像以往那般溢出。

情绪的沙漠治理,从固沙开始到现在,终于见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成效,已经,可以锁住水分了。

人性的基础,已被巩固,虽然目前还只是最低限度。

李追远放下手,目视空中,这天,万里无云,蔚蓝得有些不真实。

记得最开始,这处意识深处的环境,细节感是很到位的,站在太爷家露台,可以看见风中麦浪、飞舞的蒲公英、流动的云以及袅袅炊烟。

现在,这些都被砍了。

真正细腻的地方就两处,一处是这座鱼塘,另一处就是太爷家,从太爷家到鱼塘的这段路,四周的景色像是影棚搭建的一般,不能细看,稍微认真一点就是穿帮。

李追远:“你怎么潦草到这种地步了?”

本体:“这不是为了给你节省点精力么?怕你死在外头,连累我一起陪葬。”

“节省出来的精力,真是给我了么?”

有鱼群的依托,不说似在平地吧,好歹也像是在柔软的床上,李追远抬起头,看向鱼塘另一侧还在水中漂浮的土块。

李追远知道,本体是故意把这个搬出来,让他看到的。

本体:“你在为没能带出阴萌而感伤么?”

李追远认真审视自己内心后,说出了答案:“有,但不多,远没到让我伤感的程度。”

本体:“那你还继续躺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去忙‘活’?”

李追远:“主要是觉得,不好交代,对她,对太爷,对刘姨,对她死去的爷爷,对润生,这些加起来,让我体验到了一种叫做‘失落’的情绪。”

本体歪过头,看着李追远,问道:“你在……对我炫耀?”

像是个孩子,得到一个新玩具或者一包新零食,凑到小伙伴面前,给他们介绍玩法或味道。

李追远再次认真思索,回答道:“嗯,跟你形容时,我心里多出了一点点快乐的感觉。”

本体:“幼稚。”

李追远:“你不懂。”

本体:“那你懂了?”

李追远:“你说,我听着。”

本体:“大帝的影子,两次对你解释阴萌要被留在那里的原因,两次的解释都对,却又将真实意图隐瞒了下来。”

李追远:“看来这次,你不打算装傻了。”

如果是敷衍状态下的本体,大概会说出:

反正你已经拿到大帝的正式认可,阴萌的价值已大大降低,且她的实力越来越难以和团队配合,以这种体面不伤团队情绪的方式离开,是件好事。

本体:“酆都大帝,镇万鬼以获取功德,镇自己以获取功德,镇菩萨以获取功德,镇丰都工程以获取功德。

你靠着改锁,在祂这里强行拿下了拜师礼,这对祂而言,是一种威胁,因为天道对你着重注视。

所以,哪怕是为了在‘师徒关系’之外,再开一条因果关系以进行对冲,祂也要将阴萌留下来。

最大的可能还是……到那天,天道觉得你这把刀无用,打算断刀时,大帝也能靠着阴萌这条线,来逼迫你再次来到丰都,到时候,祂再镇你以获得功德。

你的这位师父,是随时做好清理师门准备的,还真是一对恩爱师徒。”

李追远:“你不反对我答应以后要回去接萌萌,直接认下了这段新因果关系?”

本体:“不反对。

从眼前利益考量,拜祂为师是正确的,不仅能让你现阶段的实力得到明显提升,还能让你更从容地借助祂的影响去挑选下一浪的考题。

从长远利益考量,你的师父已经做好把你卖了换取功德的准备了,但你,也可以选择‘欺师灭祖’。

控制好你的成长幅度,同时把握住天道未来对你的态度变化。

在恰当的时候,天道显露出要折断你这把刀时,你主动去推动开启一把‘欺师灭祖’的浪。

让天道自己,

在酆都大帝和你李追远之间,去抉择。

只要你把握好节奏,就能让天道更倾向于选择酆都大帝。

到时候,大帝就是你成长途中,用以遮蔽天道往上继续爬的阶梯。”

李追远:“除非大帝主动拿阴萌来要挟我、针对我,要不然,我不会主动做出欺师灭祖的事。”

本体:“把开第一枪的选择权,交给大帝,很不错,一定程度上,大帝反而掌握着更好的时机选项,也能降低你自己去把控天道意图的难度与风险。”

李追远:“随你怎么想吧。”

本体:“你确实拥有情绪了,现在,在我眼里,你都有点虚伪了。”

李追远没接话。

本体:“你喊大帝的影子‘老师’而不是‘师父’,就是想测试他,在伴随翟老的一生中,是否受翟老影响发生了些变化,揣摩他以后,是否能成为你与大帝为敌时的一个突破口。

另外,你还试图软化他,答应你的请求,让你坠落而死。

你目的是想下去,接触一下菩萨。

因为你清楚,事情进入新的发展阶段,曾经的对手也可以构建成同盟。”

李追远:“大帝是死倒,我很好奇,菩萨的本相是什么。”

本体:“菩萨被大帝镇压了,这件事目前还是秘密,接下来可以做的事有两件。

一件是舟山海底的真君庙,可以尝试再进去一次,帮孙柏深解封。

既然真菩萨已入地狱,那么接下来谁坐莲花台,谁就是‘真菩萨’。

另一件事就是官将首,这一次,阴神损失很大,但以增损二将为代表的主力框架还在,最重要的是,因为这次只是阴神出场,没有乩童,所以官将首的人间传承体系依旧很完整。

你可以去重整官将首,取代菩萨位,获得源源不断的功德抽成。”

李追远:“我不会做这种事。”

这次,换本体沉默了。

李追远:“我可以去整顿官将首,但以后,阴神不能凌驾于乩童之上,我也不会以乩童为下级,去学那菩萨旧例吸他们的功德之血。

至多,确定一下增损二将在我这里打临时工的合同,用以完善我的傀儡术。”

以前菩萨在,李追远不太方便明目张胆地这般搞,现在菩萨不在,事情就简单了。

增损二将这次神魂受损严重,怕是更需要功德的补充,都不用威胁,只需释放出这意思,祂们自个儿就会急匆匆地下来。

到时候,自己捏两个傀儡出来,增损二将就能迅速响应起乩降临,可以极大缓解自己现在没有练武的窘迫。

本体:“还有第三件事。”

李追远:“你不是说两件么?”

本体:“主动权掌握在你手里的是这两件,第三件,主动权并不在你手里。”

“说。”

“你可以扶持孙柏深当代理人,但我更建议,把第一件事去掉,你自己也完美掌握《地藏王菩萨经》,又精通风水之道,完全可以把自己伪装成菩萨。

这样,等未来你与大帝需要站到对立面时,摆出一尊‘菩萨’出来,那位被大帝镇压着的真菩萨,有一定概率为了脱困,主动去承认你这个菩萨的身份,这样,有可能触发出里应外合。”

“那是不是有第四件事?主动权也在我们手里。”

“我们?”

“那个‘菩萨’,可以由你来做。”

“我未来的可能只有一项,那就是镇压心魔,成为真正的李追远。”

“好了,知道了,我该走了,‘活’催人。”

李追远身子缓缓下潜,很快就彻底没入水面。

鱼群将其团团包围,导致身边一片漆黑。

偶有缺口出现,透过翻滚的鱼肚,李追远看见一袭黑色旗袍的小黄莺,在水下行走,翩翩起舞,歌声悠扬。

缺口闭合,等再度开启时,小黄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巨大伟岸的坐相身躯。

走了这么长的江,好像是从死倒再到死倒。

鱼群逐渐散去,每一条的离开,都带走了少年的一分安全感。

李追远全无遮掩地在祂面前潜落。

一个极大,一个极小。

在二人之间,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点,光点在旋转中不断变大,像是一团火,将一切焚噬了个干干净净。

身体感知与精神意识开始复苏,虽然还未睁开眼,但李追远知道……

自己活过来了。

“呼。”

赵毅,睁开眼。

卡车停在毗邻鬼街的一处巷子里,周围墙壁上用红漆写着大大的“拆”字,上头还画着饱满的圈。

周围很安静,雾气也渐渐在散去。

“呼……呼……呼……”

脖子后仰,脑袋重重砸在靠背上。

三根香时,因“生死簿”的诅咒,赵毅体验过一次死亡,可饶是再体验一次,那种冲击,依旧强烈。

但不管怎样,至少比第一次“死”时,恢复得更快。

“姓李的,你赌对了!”

兴奋地扭头,看向副驾驶,少年闭着眼,还没醒来。

看见姓李的一丝不挂,赵毅这才意识到,自个儿身上也没衣服。

转身,看向后车厢。

大家都醒了,却全都神情麻木或坐或躺,目光无神,显然,他们还没能从死亡阴霾中走出。

这个时候,他们是没自我意识的,跟睡着了一样,对周遭事物处于绝缘状态。

赵毅下了车,来到后车厢,本想找衣服的,却发现谭文彬他们的登山包不在车里,自己这边的行囊也不在。

赵毅卷起后车厢里的塑料篷布,给梁家姐妹盖上,遮蔽住身体。

随后,光着身子的他,跳下卡车,以极快的速度钻入街区。

再回来时,赵毅身上已经穿好了衣服,皮鞋、牛仔裤、蓝色衬衫,手腕上还有一只金劳,头发也用沾水的手向后插了几下。

都是牌子货,但也都是假的,不过赵少爷本就是衣服架子,随便打扮一下,在当下都属绝对的清新时髦。

另外,赵毅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子。

先来到后车厢,把谭文彬三人的三套衣服丢他们面前,全是大裤衩、背心和大拖鞋。

再掏出两套女装,赵毅亲自帮梁艳和梁丽换上。

卡车里的人都还处于发懵状态,像是衣服店里摆着的塑料模特。

赵毅给姐妹俩穿衣服时,特意检查了一下,嗯,挺好,姐妹俩不仅寿元恢复变回年轻,伤势也完全愈合,疤痕都没留下一道。

回到驾驶室,准备把衣服丢给少年时,却发现姓李的已经醒了。

李追远主动伸手接过衣服,给自己穿上。

赵毅忽然回忆起来,自己清醒后第一时间扭头看姓李的,姓李的是闭着眼。

大家都在睁眼发懵中呢,能闭眼说明……

赵毅:“你是不是早就清醒了。”

李追远:“嗯。”

赵毅:“你刚刚故作假寐,是不想出去给大家伙找衣服?”

李追远:“我没练武,身手没你好,你去偷衣服最合适。”

赵毅:“等回去拿了钱,我会给店里都补上的。不过不能按标签上价格补,你能想象我这一身按标签算,得几万块?”

小县城里的小街尾,半数都挂着清仓甩卖的牌子,里头的衣服每件拿出来都是天价。

李追远:“去两个零再打个对折就行。”

赵毅:“你还真有经验,对了,你衣服嫌大不?”

李追远:“是有点大。”

赵毅:“那一片我没找到童装店,要不然还真想给你选一套牛仔背带裤来着,肯定很适合你。”

李追远看向赵毅手里并未完全干瘪的包袋。

“咳咳……”

赵毅咳嗽了一声,将包袋塞入驾驶座底下。

其实,牛仔背带裤就在里面,前面有大熊猫,后头有个可爱的灰熊,背带是松紧的,前端俩可以捏合开启的夹子。

除了这套衣服外,还有一双气垫鞋,鞋底比普通的要高,穿上去踩在地上会随着走路不停亮着五颜六色的光。

如果姓李的没醒的话,赵毅就会亲手把这套服鞋给少年换上。

但在姓李的清醒状态下,别说给他穿了,赵毅甚至都不敢把衣鞋拿出来。

李追远开口道:“你再去捡一下东西吧。”

赵毅点点头:“好。”

装备全都遗落在鬼街了,里头的生活物资包括现金这些都不重要,主要是像李追远的小罗盘和阴萌的毒罐子这种,绝对不能丢。

那些东西要是流落出去,被不知情的普通人打开,会酿成大祸的。

赵毅点了根烟,下了车,跑去了鬼街。

没多久,赵毅就回来了,挑了个扁担,前后都压得沉沉的,东西看起来很是齐全。

往后车厢一丢,赵毅坐回驾驶位,说道:

“张秀秀把我们的遗物全都捡回来了,我检查过了,没丢什么。”

肯定不是单纯帮忙捡,这就跟打扫战场一样,这边的符纸在张家兄妹眼里都是绝对的高档货。

只是,赵毅一进鬼街,就直奔张家兄妹去了。

张迟见赵毅出现,人直接吓傻了,做贼心虚都写在了脸上。

张秀秀则哭着说:“谢天谢地,你们还活着。”

赵毅从行囊里掏出两颗药,掰开其中有毒的一角后,给兄妹俩一人一颗,然后就将东西都提了回来。

这时,后车厢里出现第一个清醒者,是润生。

坐起来后,润生目光在四周逡巡,微微皱眉后,又开始第二遍寻找。

李追远:“润生哥,你照看一下他们。”

“嗯。”润生应了一声,先自己穿了衣服,然后去给谭文彬和林书友穿衣服。

赵毅发动了卡车,驶向招待所。

途中,谭文彬清醒了过来,紧接着就像是晕车一样,快速爬到后车厢尾端开始呕吐。

吐了很久后,翻过身,双臂架在挡板上,胸口不断起伏,喘着粗气。

润生递过来一瓶水,谭文彬接过来喝了一口后,余下的全部浇在脑袋上。

开车的赵毅忽然踩了一下刹车,车内的人身形都跟着动了一下。

原本依偎在一起坐在那儿的梁家姐妹,各自向两侧倒去,没清醒迹象。

林书友在车厢里滚了起来,一直滚到谭文彬身边,谭文彬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住他,却发现阿友身上好烫,脑袋上还在冒着热气。

“阿友身上的温度……”

润生将林书友抱起,让他“坐好”,说道:“温度好低。”

谭文彬闻言,再仔细看去,发现林书友原本泛红的皮肤这会儿呈青黑色,脑袋上的气还在冒,却不再是热腾腾的,反倒像是冰柜开启后窜出的寒气。

经过一段颠簸路段,林书友在不断震动下,目光恢复清醒,他的第一反应是抱着双臂,蜷缩在地上:

“好冷……”

过了会儿,林书友又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背心:

“热,好热……”

李追远:“不急着回招待所了,前面那处空地,把车停一下吧。”

“嗯。”

赵毅转动方向盘,卡车驶向路边一侧的平台,平台尽头是一个落差比较大的坡。

然而,本该提前减速的卡车,却迟迟没有减速迹象。

李追远看向赵毅,发现赵毅脸上浮现出另一张人脸。

是那位墓主人苏洛,他看着手里的方向盘,又看向车窗外的环境,喃喃道:

“这辆马车,究竟该如何停下?”

李追远跨去驾驶位,踩下刹车。

一个急刹,车子在平台边缘处停下。

赵毅低下头,看了看下面的踏板,似乎是在记刹车,然后又看向车内其它按钮,摇头感慨道:

“我不适应这些新奇之物。”

李追远:“可以学习。”

“非我所学,更非我所愿学。”

李追远:“那你喜欢什么?”

“琴棋书画,我之所向。”

李追远:“那你喜欢桃花么?”

“是桃花源那般之美境么?”

李追远:“那里有酒有花更有琴棋书画之大拿,可整日纵情潇洒。”

“可是,这具身体终究是他的,我不能因自己的喜好去做他的主,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忽然苏醒,驾驶起这辆没有马拉动的马车。”

李追远:“我有办法,可以两全其美。”

“如此甚好,在此拜谢龙……”

苏洛看过赵毅的记忆,知晓赵家对赵毅最大的期望就是他以后能成为龙王。

他不知道龙王每一代只有一个,所以把这个“称呼”拿来当“恭喜发财”来用了。

赵毅面朝李追远,俯身拜到一半,停住了。

李追远知道,这是真正的赵毅回来了。

赵毅:“我的天,差点破功!”

自个儿还在江上竞争呢,你直接给我认输了是怎么一回事?

随即,赵毅皱眉道:“我没想到,我也这么严重?”

先前赵毅检查过后车厢的众人,自然发现了问题。

但他没预想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居然能这么大。

这车开着开着,就毫无征兆地换了一个人,这谁受得了?

李追远:“你的问题,等回去再说吧。通知其他人下车,开个会。”

所有人都被赵毅喊下了车,包括还未脱离发懵状态的梁家姐妹。

李追远先走到谭文彬面前,谭文彬刚露出微笑,想喊一声小远哥,就又蹲了下来,身子倾斜,想要呕吐。

四头灵兽得到了大幅增强,彼此间的配合默契出现了问题,这就导致谭文彬在感知方面出现了扭曲。

李追远右手凝聚血渍,在谭文彬脸上画起了咒,画好后,少年打了一记响指。

“啪!”

脸上红色的印记消退,谭文彬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挺过这一下后,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

只是,这个世界看起来变模糊了,声音也有些“嗡嗡”,习惯了对这个世界的清晰敏锐感知,一下子把增幅拿走后,谭文彬还真有些不适应了。

“小远哥,你是把那四头给封印了?”

“暂封,它们这会儿也需要沉睡调理自己,等回去后,再找解决办法。”

“嗯,好的。”

李追远下的,并不是封印,画咒时他没用印泥而是用的自己的血,其实是一种震慑,暂时让那四头灵兽安静匍匐下去。

赵毅蹲在林书友面前,正在给阿友施针。

伴随着针头插入,红色和黑色的血液不断流出,林书友身上的寒热交替终于得到缓解,舒了口气。

李追远走到润生面前。

还没等少年做什么,润生就自己举起拳头,对着自己胸口就是一拳闷下去,一个淤积的气门被砸出一条缝,体内暴躁的鬼气溢散出了一些。

他体内鬼气太过强大,压制了煞气和怨念,润生就自己给自己放气。

李追远拿出封禁符,递给润生,又转头对赵毅道:“帮润生钉一下。”

“来了。”

赵毅以特殊的手法,将封禁符以银针刺入润生穴位,尽可能地压制住其鬼气,减少其在体内肆虐。

李追远从梁家姐妹面前走过,看了看,没做什么,就又走回来了。

对此,赵毅没说什么。

简单处理了一下众人身上的问题后,李追远开始讲述大家伙死后所发生的事。

众人这才知道,阴萌,被留在了阴司。

谭文彬:“就按小远哥说的,以后,我们一起去接萌萌回来。”

林书友:“就算是抢,也要抢回来!”

润生:“嗯。”

润生的反应,最是平淡。

李追远示意大家原地休息,喝水吃点东西,随后就被赵毅拉到了旁边角落。

“姓李的,这经过,你有没有做删减?”

“没有。”

“可我还是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不是经过的话……那就是你自己的分析,没讲出来?”

“你想听么?”

“当然,不听的话以后你又要对我来一句:‘是你没问?’”

“还是不要听了。”

“为什么?”

“狗懒子的事,才刚揭过去,你以后还想再经历一次么?”

“有多以后?”

“挺久的。”

“我现在确实还是狗懒子有心理阴影,这样吧,我现在就不问了,留给以后的我来问。”

“走吧,回招待所,把最后的一些公事上的做个收尾,就能回家……了。”

人没齐全,有遗漏,“回家”这个词,都没以前那么有味道了。

回到招待所,很远就瞧见在一楼茶座正与几个人交谈的薛亮亮。

薛亮亮站起身,对李追远等人招手。

其余人回房间安顿,李追远带着林书友和谭文彬去就坐。

薛亮亮做了中间介绍,三个中年男人分别叫徐登、周奎生、陈旭,都是行业内的中坚,不过平日里办公地在天南地北,也是靠这次会议的机会才聚到一起。

“对了,小远,陈哥和你还算半个老乡呢,他苏州人。”

陈旭:“是啊,老乡。”

周奎生:“呵,既然是老乡,老陈,你和人小远各自用方言打个招呼嘛,不需要将就我们特意讲普通话的。”

陈旭指着周奎生道:“离间关系了哦。”

周奎生摇摇头:“你们那儿没那个氛围调调,真正的老乡还得看我们东北,出了关,甭管哪个省,都是老乡。”

薛亮亮问李追远:“小远,你打算怎么回去?”

李追远:“坐飞机吧。”

主要是众人身体都有问题,需要及时回去进行调整处理,且来时路上的风险已经解决,那自然是坐飞机回去最快捷。

至于卡车,赵毅说他可以去联络张鑫海,让他厂里派个人把卡车开回去,交还给勇子。

薛亮亮对陈旭道:“那你和小远一起去山城坐飞机回去吧,到南通后再转车回苏州,路上能聊聊,做个伴。”

陈旭:“好,当然可以。”

林书友:“为什么不直接飞苏州?”

陈旭回答道:“我们苏州还没机场。”

林书友:“啊?苏州不是经济很好么,居然没机场?”

陈旭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谭文彬开口道:“肯定马上就有了,很快的。”

三人还有各自的事要去处理,茶话会就暂时结束了。

薛亮亮与李追远一起去见罗工。

“小远,事情顺利么?”

“嗯,顺利的。”

“那就好。”

罗工那里也在开茶话会,不过是在房间里,一打开门,里头的烟雾就弥漫而出,薛亮亮进去后就马上开了窗户散烟。

“来,亮亮就不用介绍了,小远我得着重介绍一下,是我小徒弟了,也是我的关门弟子。”

“别介绍了,别介绍了,从去年起就听你念叨过好几次了,省状元是吧?”

“还是神童哩,每次一见面吃个饭,前半场聊工作,后半场就开始显摆了。”

可以明显感受到,会议开完后,大家都放松下来。

李追远在这里陪坐应付了一会儿后,罗工就让薛亮亮带他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间后,李追远没看见赵毅。

洗了个澡后,李追远坐到床上,手里把玩着小罗盘。

返程的日期初步定在大后天,明天还有个勘测任务要去完成,也就是上次勘测队出事的地点。

少年轻轻拨弄着手里罗盘指针,他在思考一件事:

菩萨被酆都大帝镇压进了阴司,那只被重创的谛听跑哪儿去了?

可惜,对方要么重伤垂危,要么吓得收敛气息,总之,罗盘上对其毫无反应。

谭文彬推门而入,说道:“小远哥,润生出去找作坊去修补自个儿黄河铲去了。”

“润生哥不会冲动的。”

“但他太像个正常人了,我已经叮嘱阿友不要去安慰润生了。”

“嗯。”

“咱编外队长人呢?”

“在梁家姐妹房间里吧。”

“哦,也是,那俩还没清醒过来。”

李追远不置可否。

天黑后,赵毅还是没回来,李追远先睡了。

梁家姐妹房间里,梁艳、梁丽分别躺在一张床上,赵毅站在中间,嘴里的香烟忽明忽暗。

等这根烟抽完后,赵毅用手指将烟头掐灭,弹进茶杯里。

然后撸起袖子,抬起右手。

“啪!”

先对着梁艳的脸来了一巴掌。

“啪!”

又对着梁丽的脸一巴掌。

已恢复青春靓丽的姐妹俩,脸颊立刻高高肿起。

“还装是吧?还不愿意清醒过来是吧?杀吧杀吧,我去外头布个阵法,你们俩去里头决斗,两个进一个出好不好!”

姐妹俩眼里的浑浊消散,恢复清明。

以她们的底子,不可能清醒得这么慢的,她们可以说是第一批就清醒过来的。

之所以一直装着,是因为一清醒,她们就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内心升腾起想要杀了自己姐姐(妹妹)的可怕冲动。

都在装懵,实则是互相在给对方机会杀自己。

赵毅:“我提个法子,折个中吧,在你们互相掠夺之前,先把我这个男人给抢了,这个没必要客气,和姊妹抢男人,多刺激多好玩啊。”

两姐妹自床上坐起,都哭了起来。

其实,她们心里清楚,这会儿虽然彼此都不愿意下杀手,甚至都主动愿意成全对方,可这个心瘾只要存在,随着时间推移和她们不断地成长强大,终有一天会到无法克制的地步。

赵毅:“别怕有那一天,大不了在那一天来之前,我把我最喜欢的那个留在身边,另一个找个封印之地去那里生活,让你们不得见面。”

梁艳:“好残忍。”

梁丽:“好绝情。”

赵毅:“那就轮流封印?一人侍寝一个季度?一个季度太长,会腻,这样,一个月……不,一周吧。

唉,还是我吃亏了,好不容易搞到手一对双胞胎,还得被拆开。”

梁丽:“不要脸。”

梁艳:“我男人可真不要脸。”

梁丽:“……”

成功安抚好姐妹俩的情绪后,赵毅回到房间。

见李追远已经睡了,他也就洗了个澡上了自己的床。

“姓李的,有件事,我没琢磨明白,地狱现在不是已经基本空了么,那菩萨没成佛?”

李追远眼睛都没睁开,说道:“你可以把大帝理解成唯一的那只鬼。”

“噗哧……哈哈哈!”

赵毅笑了后,躺下来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睡着睡着,赵毅猛地睁开眼,一屁股坐起:

“艹,我赵家阖族候封还没解开呢!”

“嗯。”

“小远哥,现在阴司都空了,岂不是正缺地府公务员的时候?”

“嗯,岗位选择会很丰富。”

“难道,大帝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或许吧。”

“那这该怎么办?”

“有办法的。”

“您有解决办法?”

“不是之前就约定好,要一起去九江赵么?”

“祖宗,您的意思是?”

李追远睁开眼,看着赵毅,很平静地说道:

“我亲自去解。”:sj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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