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希望与绝望（1 / 1）

已经是第二天了，不过天还没亮。李潇茗在那个工事里醒了过来。如果不是辰岳告诉他，他还不知道在睡着的五个小时里，敌人进行了火炮准备。反正李潇茗醒过来以后觉得很冷，硝烟的味道从烧焦的木枝里散发出来。李潇茗弯着腰在渗着地下水的坑道里走着，因为坑道上面已经被木枝和泥土遮住了。

有一面墙上钉着一块补给装备架子，于是在这泛着腥臭和昏暗的坑道中走了很久，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李德所在的指挥所。直到找到了副官，只可惜副官已经和很多士兵一样倒在战壕里，他的军呢大衣早已僵硬，身体也没了余温。

李潇茗沉默了，可没办法，战争就是这样，要么你吞噬他，要么他吞噬你。回到工事里，他把他所看到的告诉了所有人，就这么拿着枪等待天亮，等了又等。首先是李潇茗这边战壕的士兵们的数量已经远远不及昨晚睡着之前了，大家互相看着是不是还活着。

陈小健重复叫了很多遍铜子，因为吗啡的药效过了。反正李潇茗确认大家都还在以后，同盟军的士兵立马冲了过来，耳边可以清晰地听到机关枪的“哒哒”声，觉得这个世界真正无聊荒谬到极点，就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后来听到隔壁的碉堡边开着枪边放声高歌，一阵手榴弹的炸响后就沉默了。

一架轰炸机在他们头上盘旋，然后又飞了回来进行低空射击。李潇茗犯了一个错误，他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飞机可是个稀罕物。他压低身子，爬到工事最高的一层台阶上，把头伸了出去，周围的砂砾、碎屑蹦的到处都是。飞机转了一个大弯后，又回头冲向他们，距离地面顶多二十米高的地方投下了一枚炸药。

那是一架最新款的远程轰炸机，炸弹落在了距离工事五米远的地方，李潇茗清晰地看到冲击波推动着尘土向他袭来，直到让他天昏地暗般地滚回工事里。外面也惨烈异常，那架轰炸机一直盘旋在头顶，你甚至可以听到那两个发动机工作的声音。

“你没事吧？”离李潇茗大约三米的铜子跑了过来，正好那架轰炸机又经过大家的头顶，二蛋冲出工事，右手向空中投掷了一个东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飞机的身后立刻爆炸了起来，只听见飞机那儿传来了“轰”的一声。

天还是没亮，虽然没有表可以看时间，但可以猜出来那时已经是六点多了。四周的天空落下来很多重型炮弹，什么口径的都有，大地在剧烈的颤抖着，毫无规律可言，大概是一些重型火炮从远处发射过来的。二蛋爬到一面护墙下，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一个士兵从天上飞落到了他的身旁，身上的伤口仍然在流着黏糊糊的血。

数发子弹在陈小健的面见激起了烂泥，他的胳膊上的伤口又蹦裂开了，他自己猜测可能是被飞起的碎屑划伤的。要不是感觉到疼痛，他也不知道血从胳膊上流下来，铜子在陈小健那被烂泥浸染的军呢大衣里缝合着伤口，直到血流的越来越少时才松了一口气。他告诉陈小健，这不是个致命伤。

而现在炮弹落得又多又密，从目前如此密集的炮击形式判断，那些同盟国的人一定把他们第一线的士兵又都给撤了回去。而躲在堑壕里的联军军队却不一样了，他们随时都可能被这密集的炮火夺去生命，而撤退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来，一条两千人防守的阵线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了。

接着，在那些其他还没被炸毁的地堡里，重型机关枪开始向北边“咚咚咚”地集火过去，二蛋探出头看看然后又急忙的缩了回来，他大声说道：“敌人开始向北边冲锋了！我们的火力完全被压制住了！”

现在整条战线打得非常激烈，尤其是据点工事争夺的战况最为惨烈，其他的情况就相对好一点，因为整条战线有两公里长，没有哪个军团能够处处“照顾”到。至此大家信心又回来了，重新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强攻。

“我们应该留在这里不要动，继续等下去。等到撤退的命令下来时，在一条拉得这么长的战线上，我们一定能找到机会逃出去。”李潇茗对大伙说，这时敌人向他们冲锋了。

“你们这些渣渣！”辰岳拼尽全力扣着扳机，重机枪也持续不断的向敌人射去愤怒的枪弹，一排又一排年轻的战士中弹倒下了。陈小健的狙击步枪透过地堡的射击孔向敌人射去，这些士兵看起来和他们年龄相仿，透过瞄准镜，陈小健的心突然颤抖了起来，大家本可以不必这么相遇，第一梯队的二十个人死光了，同盟军又派了二十个人冲过来。

士兵们身中数枪，倒在了钢丝网密布的烂泥地里，有的人被打的血肉模糊，更多的人则是连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只是直到跑着跑着胸口一闷然后世界便黑暗了。

当看到一个同盟军的士兵正蹲下来准备抱起中枪的战友时，李潇茗心动了，他不忍心对着他们扣动扳机，然而一阵枪响后一切都迟了。陈小健的狙击枪弹击穿了那个人的钢盔，一阵鲜血从另一边的那个破洞里喷了出来。

后来，在击退了敌人的七次攻击后，敌人的冲击终于停了下来。在这期间有几次掉在附近的手榴弹把工事震得非常厉害，弄得大家满身都是沙土。可是，在当大家聚在地下工事中央分配着补给时，一个传令兵冲了进来，他焦急的对大家说道：“所有人，现在撤退，船将会在五分钟后开走，如果不按时到的话，就会被放弃掉。”

这声音很焦急，很匆忙。伴随着那个人离开的脚步声，大家二话不说，拉上枪栓就相临时码头那边跑去。

这时大家边跑边听到二蛋说：“我们得快一些，他们肯定能看到我们在撤退！哦对了，我们的吉普车怎么办！还停在小镇里了”

“拉倒吧，现在逃命要紧！”

突然，大家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地摇动起来，就像发生了地震一样，远处炸弹爆炸的时候，把辰岳和铜子险些震倒在泥泞地地上了，甚至可以看到远处一个工事的木门燃烧了起来。刚才那个说话中的传令兵还在堑壕间不停地穿梭着。

接下来进入大家眼帘的是，在临时码头前沙地上，到处都是等待运输的伤员。然后是一个挂着盐水的伤员，最后是那个士兵倒在地上，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一个士官长把大家推上了运输船，他解释道：“现在我们顾不上伤员了，上头命令先把能战斗的人员撤走。”

在黎明那充满希望的阳光下，映照着的却是没有尽头的绝望。一个李潇茗在之前清理小镇时认识的下士，他跪倒在地上呻吟着，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军医用力把下士的肚子按住，猩红的鲜血从手指的缝隙间不断流出，下士军呢大衣上全都是血。军医最终放弃了，因为他也要撤离了。很遗憾，止痛的吗啡早就用完了，下士只能绝望地看着一艘艘运输船离开岸边，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后来，大家安全的抵达了对岸，抵达了这条真正属于他们的防线，就在二蛋回眸的那一刻，之前堆满伤员的水岸上到处都被爆炸所掩盖，一切希望与绝望至此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