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3）
桌上的立体地形图在缓缓旋转着，一座地下城市的轮廓图暴露在人类贪婪的目光下。奥斯汀吞了吞口水，坐直了身体沉声道：“碧昂丽丝小姐，你不认为黑金的价值远在所谓的奴隶之上吗？”
夏洛德虽然没说话，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碧昂丽丝看着他们，又看向了零，最后说道：“这点是不错，不用我说，两位先生也应该明白。这个时代，能源是如何珍贵的一种资源。所以，我和零先生愿意把黑金这巨大的价值让给两位，至于我们，则只取地城所有奴隶既可。两位怎么看？”
奥斯汀陷入了沉默，然后朝后方看了一眼。坐在奥斯汀后面的本来有他的次子哈贝斯，以及二女芬朵儿。但现在哈贝斯给奥斯汀遣走，于是坐在他身后的只有女儿芬朵儿。芬朵儿只有十八岁，身材高挑，亦是一付美人胚子。她的穿着和碧昂丽丝相似，都是旧时代办公女郎般的干练装束。
只是她似乎偏好红色，红衣红裤让她如同一团烈焰般耀眼。可偏是芬朵儿表情冰冷且骄傲，和衣着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更勾起男性的某些冲动。例如夏洛德后面两个年轻男子，便从开始到现在，目光始终停留在芬朵儿身上，并不断在她身体的敏感部位游戈，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至于芬朵儿本人，似是对这两道灼热的视线视若无睹。见父亲回望，她像是知道什么，点了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袖珍型智脑，已经开始计算起来。
芬朵儿是感知域方面的能力者，并且擅长计算方面的能力，最得意的能力是多元计算。可同时计算各种不同的函数，计算能力堪比智脑。
很快，她在智脑上已经得出一个数字，并把它轻声告诉父亲。
看这两父女的神色看在眼中，夏洛德表面不为所动，暗地里却把视线落到碧昂丽丝身上。夏洛德到了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区区一个捕奴计划，需要碧昂丽丝把自己和奥斯汀请了来。地城无疑是一处庞大的资源，从立体地图的比例尺来看，这座地底城市的规模至少可以容纳三千类人生命居住。
即使是三千流民奴隶，也是一份不小的财富。何况异族拥有更多的价值，奴隶不过是最低层次的一种。除此之外，黑金则是另一个闪光点。
可黑玫瑰家族就是野心再大，也无法一口气吞下这么大一笔财富。无论地城还是黑金，它们的价值太大，大到只要一曝光就会引来群狼的目光。黑玫瑰家族无法独自消化这么大一块肥肉，所以碧昂丽丝邀请他和奥斯汀加入。三大豪门联手，其余势力自然只得退避三舍。
但碧昂丽丝的高明处，是直接放弃了利益最大的黑金这块肥肉。和黑金相比，就算异族生命再怎么有价值，三千异族奴隶便全数割让给碧昂丽丝又如何。况且人家直接静态，他和奥斯汀若还在这上面牵涉不清，说出去只怕被人笑话。
因此奥斯汀才会默认碧昂丽丝的提议，并直接让自己女儿开始计算他们的利益所得。
可这些都是碧昂丽丝表面上的棋，暗地里，却是把最尖锐的矛盾直接抛给了夏洛德和奥斯汀。他这两家势力相当，而黑金的利益之大，夏洛德和奥斯汀自然谁也寸步不让。夏洛德很清楚，这份利益无论怎么分割都不可能让两家满意，于是矛盾的种子便悄然种下。
而种子既然已经种下，就肯定有开花结果的一日。而这个，才是碧昂丽丝水面下的棋子。可恨知道归知道，夏洛德却不会就此向奥斯汀让步。由此可知，碧昂丽丝实是摸清了他们两人的脾气秉性。
看着奥斯汀像个奸商般算个不停，夏洛德心中暗笑，却对碧昂丽丝的忌惮又加重了几分。
来参加宴会之前，碧昂丽丝已经把大致的情况向零知会了一声。因此碧昂丽丝做出这个承诺的时候，零并没感到意外。诚然黑金利益极大，可连黑玫瑰也不愿沾染这块生意，零更加没有资格。
有野心不是坏事，可没有和野心相匹配的实力，则会引来灭顶之灾。零很清楚这一点，因此默不吭声，和碧昂丽丝任由奥斯汀两人把利益计算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则是一次激烈的争执，奥斯汀在女儿芬朵儿的帮助下，得到他家族最大获利的数值。可对于这个数字，夏洛德自然是不买帐。两家对于黑金收获的分成开始了斤斤计较，寸步不让的谈判。这让零见识到另一种层面的交锋，这种商场上的交锋，其激烈程度一点不亚于他所参与过的任何一次生死大战。
奥斯汀和夏洛德两人几乎是寸土必争，芬朵儿和夏洛德后面两个年轻人手中的智脑按个不停，各种报数在双方的嘴里你来我往，其数字的精确度，已经确认到小数点后四位数！
在这两家的争执中，碧昂丽丝和零呈休息状态，两人悠闲地喝着由伺者奉上的咖啡，等待着两位大佬结束这场商战。
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争论后，结果终于出来。关于黑金的收益所得，夏洛德的普朗宁家分得总收入的67%，余下则为奥斯汀的赫尔本家所有。但夏洛德必须额外向赫尔本家提供一批军火，其中部分新时代兵器的设计图。若非如此，奥斯汀也不肯做出如此让步。
就这样，一个远在银霜密林里的地城，便这么被三大豪门摊分个干净。
见奥斯汀两人终于达成一致，碧昂丽丝站起来继续说道：“好了先生们，其实我们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注意。尽管这次的目标是地底族人，但帕瓦里奇这个小镇我们却不能忽视。别忘记，他们和地底族人有贸易往来，利益所趋，难保我们有所动作的时候他们不会通风报信。”
“这个简单，我们直接把这个小镇从地图上抹去不就行了。”奥斯汀哈哈大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的确有资格这么说，尽管从资料来看，帕瓦里奇拥有自己的一支武装力量。但对天三大豪门来说，这点力量根本不算什么。然而对于奥斯汀的说法，夏洛德却有不同意见。
胖子讪讪笑道：“奥斯汀大人，请问你要怎么不动声色抹掉这个小镇。而一旦开启战火，只相差百多公里的地底族人会不知道？到时候恐怕您的军队开到人家家门口时，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城吧。当然，黑金是跑不了，可你怎么向碧昂丽丝小姐交待？”
奥斯汀立时语塞，碧昂丽丝接过话来说道：“夏洛德先生说得没错，对于帕瓦里奇，我们不能放过，却也不能大肆攻击。我们需要做的，是暗杀他们的领导层，并悄然接管这个小镇。而且可以利用帕瓦里奇给我们的军队做掩饰，才不会惊动到地底族人。”
“暗杀？”奥斯汀摸着自己的八字胡道：“我们可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可以在一支武装力量保护下的小镇暗杀他们的领导层。”
夏洛德知道碧昂丽丝既然这么说，肯定已经有所布置。事实上，从碧昂丽丝抛出黑金这个利益开始，这个女人已经掌控着整个会议的主动及节奏。胖子知道今晚讨不了什么便宜，干脆装呆扮傻，静待碧昂丽丝拿出自己的牌来。
果然，碧昂丽丝接着奥斯汀的话道：“正因为有暗杀这么一环，所以这次任务我才邀请本家新合作伙伴零先生参与。实不相瞒，零先生本人是八阶的阴影游荡者，他来执行这样的任务再合适不过。”
这是碧昂丽丝特意为零做出的重要安排，如果只是以黑玫瑰家本身的意愿，让零加入这次行动。奥斯汀两人当然不会说什么，却不会承认零这样的毛头小子。为了让零在阿斯加特最高层次的人物面前崭露头角，也为了给黑玫瑰家加重筹码，碧昂丽丝可谓费煞苦心。通过各种巧妙的安排后，最终让零在关键处上场。
零当然不会浪费碧昂丽丝苦心营造出来的结果，在碧昂丽丝叫出他的名字时，他站了起来，并向奥斯汀两人行鞠躬礼，以示他对两大豪门的尊敬。
“诚如碧昂丽丝小姐所言，以我的能力，只要帕瓦里奇中没有十阶的能力者，就无法阻止我暗杀他们的领导层。何况除我之外，我的团队中还有一名暗夜使者，这应该是两重保障吧。”零淡淡道。
别说奥斯汀和夏洛德，连碧昂丽丝也为之动容。
暗夜使者尽管只是晋阶职业，但这种跨领域能力者前途无限，没想到零竟然得到了这么一名能力者。如此一来，若被零视为对手，那么他们恐怕就会寝食难安。毕竟游荡者和暗夜使者都是可怕的杀手型能力者，谁与他们为敌，单是防范他们的暗杀便会耗尽心力。
只是让碧昂丽丝意外的是，连她也不知道零的团队里还有一名暗夜使者。如此想来，零的全部实力，应该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零说话的同时，芬朵儿又和其父一阵耳语。奥斯汀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哈哈笑道：“那么，我仅代表赫尔本家欢迎零先生的加入。”
“既然奥斯汀先生都没有意见，我更是欢迎。”夏洛德开怀大笑，便如同一位慈善的长者说道：“帕瓦里奇交给零先生处理，我想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零却笑道：“感谢两位先生的信任，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
“哦？是什么？”碧昂丽丝顺着零的口吻说道，不给奥斯汀和夏洛德一丝拒绝的机会。
两个老人虽然在笑，但眼神中的寒意却又多了一分。
零坦然说道：“按照几位的估计，地底族应该有三千人口左右。我打个折扣，能够捕获的奴隶就算两千好了。我只要两百名奴隶，不过，我希望取得帕瓦里奇以后的管理权。”
这话一出，奥斯汀和夏洛德脸上笑容微微一僵。如果放在其它地方，就算十个帕瓦里奇丢给零又如何？可这个小镇偏偏在地底族附近，意味着到时奥斯汀两家虽取得黑金的收益，但黑金开采和买卖，必定离不开帕瓦里奇作为中转站。再说帕瓦里奇相依地城，可以说是对黑金矿场的第一道防线。
而反过来说，也可以成为威胁到黑金矿场的一种威胁。如此一来，帕瓦里奇便具备十分重要的战略位置。奥斯汀两人几可肯定，此事必定已经得到碧昂丽丝的首肯，并由在须重要零的时候，由他自削条件再提出这种要求，实难叫奥斯汀两人拒绝。
毕竟，零已经做出很大的退步。于情于理，奥斯汀和夏洛德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这两只老狐狸，又岂会任由这么重要的小镇落入零的口袋。于是夏洛德干咳一声，他后面一名年轻人当既会意，站起来微笑说道：“零先生，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图森，是夏洛德叔叔的助手。我想零先生应该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家族式的联动计划，因此不清楚一些规矩也是正常的。”
零也笑了，道：“敢问是什么样的规矩。”
图森眼神露出淡淡嘲弄的意味，答道：“一般来说，像这样的行动，收益的分配是视贡献的多寡而定。简单的说，你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而通常我们指的付出，是视出动军队的人数而定。像我们普朗宁家，这次准备出动两千人的仆兵，以及晋阶能力者若干。我想碧昂丽丝小姐和奥斯汀先生也应该差不多，就不知道零先生能够拿出多少人来，以获得像帕瓦里奇这种小镇的管理权？”
零点点头，却不答反问道：“请问图森先生，像我这样的能力者，可以抵得过多少人员配置的军队？”
图森略一迟疑，见夏洛德轻轻点头后才说道：“零先生诚然是一名高阶能力者，但恕我直言，游荡者并非以破坏见长。若折算的话，应该抵得了五百人制的军队。”
零又点头，继道：“那么一名毁灭者呢。”
图森眼皮一跳，硬着头皮道：“毁灭者的话，足够抵上千人制的军队。”
零再道：“雷霆之手呢？”
图森双手握紧，呼吸微见紊乱。他伸手活动着领结，这个让他看上去显得文质彬彬的装饰物，现在他却烦躁得想扯下来。图森舔了舔嘴唇，用力道：“同上！”
零微笑道：“那么这次行动，除我及暗夜使者外，我这方面至少还会出去一名雷霆之手，一名毁灭者，以及六百名左右的军队。若折合起来的话，应该不会比贵家的军队少吧。这样的话，不知图森先生认为我有没有资格取得小镇的管理权？”
夏洛德挥了挥手，让图森坐下。他看向老对手奥斯汀，后者低着头，显然要把这个难题扔给他。说到高阶能力者，普朗宁也好，其它两大豪门也罢，他们并非没有。就像黑玫瑰家的老管家卡西里奥，他一人至少抵得过三到四名高阶能力者。
可成本和收益是成比例的，每一名高阶能力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珍贵的战力，应该用在更关键的地方。像这种捕奴行动，出去高阶根本是大材小用。何况像零这样，为了一个行动就出动两三名高阶能力者，这根本是收益和成本不成比例。但人家不在乎，夏洛德也拿零没办法。
再有就是零嘴中那个“至少”的词，也就是说，零掌握的力量可能还有更多。
夏洛德突然觉得，自己来参与这次宴会之前，应该把黑玫瑰家重要合作伙伴的名单以及所属组织的成员名单先看个清楚明白。否则就像现在，给碧昂丽丝一记奇着吃得死死的。
夏洛德呵呵一笑，道：“没想到零先生的团队拥有这么多人材，没错。若零先生出动这么多能力者的话，就贡献而言不比我们三人少。只是零先生，你不认为自己的人手太单薄。能力者战力自是不用说，可你总不能把他们丢在帕瓦里奇吧。这么一来，仅是几百人的军队，我不认为你能够独立控制这个地方。”
零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看到他一笑，夏洛德忽觉哪里不对，下一刻只听零说道：“我管理不了，但我可以把管理权易手卖掉。我想，会有人愿意收购不是。”
此话一出，夏洛德连维持表面的笑容也做不到。
这次会议在十点钟的时候结束，当走出会议室时，帕瓦里奇和地城所有收益已经被瓜分干净。零的小镇管理权，最终由夏洛德和奥斯汀两人共同买下。零简单的一句话，便给自己未来的收益赢得一千来万的进帐。因此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奥斯汀两人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毕竟，这是一笔他们意料之外的支出。
送走两大家族的当家人后，碧昂丽丝对零说道：“干得不错。”
“还是多得碧昂丽丝小姐的知会，要不然，我也得不到这些好处。”零如实说道。
碧昂丽丝摇头道：“没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零点头，再次感谢后便告辞离开。看着他那挺拔的身姿消失在庄园的幽影中，卡西里奥对自家小姐轻声道：“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并不容易驾驭。”
碧昂丽丝笑了：“只会俯首听话的傀儡有什么好的，有主见和实力的盟友才是我们所需要的，不是吗？”
卡西里奥低下头，默然不语。碧昂丽丝从来都这么自信，这一点，倒让他想起了故人。
这种自信，和她的母亲何其相似！